第 8 章 一離京洛已百年。(1 / 2)

第八章

柳令襄鎮定一笑,收下賀禮,抬手請晏莊入內。

一堆人眾星捧月地簇擁著他,浩浩蕩蕩在府中行走。自重生以後,晏莊向來冷眼旁觀,此刻也有點恍惚了。從前他征戰來過新亭,那時還有好友比肩,鐵蹄飛揚。當年心氣正高,兩人遠望青山,胸中有丘壑萬千,隻覺平生萬事在握。

而現在,一離京洛已百年,皮囊重換,前途縹緲,無人認得。

晏莊心中黯然,麵上表情倒是滴水不漏,從容自在,饒是柳令襄如何觀察,都揣測不出他前來的用意。他自稱是太子門人,雖稱不上有一官半職,但到底常伴太子左右,連陶大人都對他客客氣氣,關懷備至。柳令襄自是不敢大意。

晏莊說道:“太子口信,事關重大,請柳老板屏退眾人。”

這是要私下和她說話。柳令襄忙請他先在書房稍等,回身向大家道一聲失禮,看向大掌櫃。大掌櫃領命,與其餘幾位掌櫃一起,親自送在場賓客離開。陶大人留在最後才動身,語重心長看來一眼,但沒說話。

柳令襄自覺不妙,頓時惴惴不安。一路向著書房而去,她也想不通太子有什麼話要關照柳家?就算柳家貢瓷的名聲響亮,在京中權貴們眼裡,不過也就是個燒瓷匠,談不上有身份。而太子何等尊貴,怎會把目光向柳家看來?

柳令襄囑咐三掌櫃在門外靜候,推門進去。晏莊背對她站著,正翻看架上的書籍,聞聲,回過頭來揖手,叫她柳老板。

柳令襄十分難為情,一見到他,先想到她當街捉婿的可笑場麵。能不可笑嗎?若是知道他是太子門人,她那日膽敢如此放肆?她想起來他姓莊,憋紅了臉,稱他莊先生。

晏莊點頭,開門見山地說了:“太子命我前來告知,柳家‘官窯’之位不保,大概也就十天半月的時間,陛下就要派人來宣旨,請柳老板早做打算。”

柳令襄一愣,下意識問:“為什麼呢?”

這一問,看在晏莊眼裡覺得有些好笑,認為此話愚蠢。皇帝的心思誰敢猜測?他願意賜予或收回,難道需要說出原因?

柳令襄也知道失言,低下頭沉默。

要做好家主,小姑娘尚有大段的路要走。晏莊再次揖手,告辭出去前,略站定了:“我與柳老板也算有舊,有心提點一句,此事不可違,太子好意告知,柳家要儘早想出路才行。”

送走了他,柳令襄回到書房,對於他的話,到此刻才醒過神來——柳家將被剝奪官窯稱號。這欽定的榮譽一經收回,將在新亭掀起多少風浪?

那般一想,僅僅隻是管中窺豹,柳令襄已不由得冷汗津津,在這熱氣騰騰的夏日,渾身感到陣陣寒意。

範渺渺回到院內,金媽、牽雲迎了上來,問長問短。金媽見她一言不發,以為尚不甘心,勸道:“小姐,莫要灰心,今日一票之差而已,柳令襄若當不好家主,遲早也要讓賢的。”

牽雲卻好奇,問道:“不知府外是誰求見,陣仗那麼大,連陶大人也要去迎接。”內院之人,不便露麵,因此競選之時,趙氏、周媽等人都是遠遠在廊下觀望,聽聞有貴客登門,更是趕緊回避開了。

範渺渺本也不該去,但柳令襄一時緊張,忘記叫她離開了。家主既不發話,其餘掌櫃們也隻好當做不知。範渺渺看向牽雲,心想幸好你沒有去,要是見到晏莊大驚小怪,未免使得場麵下不來台。

至於晏莊為什麼搖身一變成了太子門人,並不在她關心之列。她隻是稍微好奇,不知道太子要傳什麼口信給柳家,明明柳家老爺身死,柳大爺至今都還昏迷不醒。

範渺渺重回柳府,其實也彆有用心。

那日酒館說書,談到莊王陵無故消失,始終橫亙在她心間。她想要查出六十年前的真相,隻能涉身進來,借柳家的勢。然而柳家內部混亂,當時事故也不見得隻是意外,這一件件,一樁樁,但凡過問,必生因緣,範渺渺修佛半生,心境已成,不願多加招惹。好在,今日柳令襄不負眾望。

範渺渺沒有理會金媽她們,進屋小憩,再醒來時,天色已晚,牽雲進來服侍她用過晚飯,也被叫退了。範渺渺在案前站定,低頭望著畫中的“海棠紅”,回想起那日在窯址見到的工序,安靜思考。

百年以來,莊王陵中隻有那所謂的“滄海浮珠”流出,由此理出頭緒,或許能窺到王陵消失的真相。範渺渺心中早有一計,思及後果,隻恐遷怒柳家,隻好再三猶豫。

牽雲打水進來請她換洗、休息,見她在窗下兀自望著遠處青山發呆,已經見怪不怪了。雖然也在心裡犯嘀咕,這大晚上哪能看得見青山呢?

範渺渺聽見動靜回神,看她麵上精彩紛呈,知道又有“大事發生”。她故意裝作不知,因為就算不問,牽雲也多半憋不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