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冬至 許盼男(一)(1 / 2)

是你說謊 聲聲夫人 4616 字 22天前

在喻挽靈13歲之前,名字不是“喻挽靈”,而是叫做“許盼男”。

在她還小的時候,她總以為父母很愛自己,因為爸爸總是和她說:“你媽媽為了生你,吃了很多苦,你要多心疼媽媽,要對媽媽好。”

她不是在醫院出生的,而是在豬圈裡由姑奶接生的。每當母親回憶起生她的場麵,感歎最多的就是“覺得心驚膽戰”,母親說,生她那天是冬至,豬圈裡又臭又冷,生產的時候明明痛得受不了,但是又不敢大叫,一是怕豬會受驚跑出圍欄,二是怕有計生辦的人來查。

喻挽靈那時候年紀太小,小小的腦袋思維簡單,從沒細想過為什麼生孩子要這樣偷偷摸摸地去豬圈生、怕被人發現還不敢發出動靜。這種事情對當時的她來說實在太複雜了,隻知道媽媽很不容易。

父親還說,當年生完她,有些關係近的親戚勸他們偷偷丟掉她算了,但是他們都不願意,說好歹也是自己的親身骨肉,怎麼忍心丟掉。每當父親說到這裡,喻挽靈總是感動萬分。雖然爸爸媽媽長期不在身邊,但她覺得仍然覺得他們是愛自己的。

許父許母生完她就去縣城做生意了,喻挽靈被留在鄉下,由爺爺奶奶帶大。小學低年級之前的記憶保留得比較模糊,她隻記得鄉下的生活沒有城市裡這麼多規矩,土房子裡又很暗,大家喜歡端著飯碗去門口吃,要是有人從門前路過,還能打打招呼然後開始談天說地。喻挽靈蹲在門口吃飯的時候,就經常被路過的大人調侃:“許盼男,你的爸爸媽媽呢?怎麼還不回來看你?”

喻挽靈總是自豪地大聲回答:“他們出去打工賺錢啦!賺到錢了就會回來看我!”

她的回答引得大人捧腹大笑,喻挽靈也跟著傻樂,小小的她不懂什麼是調侃,她一直以為大人們是喜歡她的童言童語才笑得這樣開心。

吃完晚飯,聽說村裡今晚會放露天電影,喻挽靈趕緊搬著小板凳跑去占位置。村委會有時候會在村廣場放露天電影,住在附近的人都會跑來看,大家最喜歡看秋嵐演的電影。

秋嵐的美實在太奪目,隻要出現她的鏡頭,觀眾就無法挪開視線。她塑造的角色多是癡情女,在影片中,她為男主癡情奉獻,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樣子看得男觀眾為之心疼、女觀眾為之共情。就是因為秋嵐演的角色太深入人心,所以她的知名度很高,誰都認識她,上至六十歲老人下至6歲小孩。喻挽靈和同村的女孩一起玩扮演遊戲時,大家都爭著扮演秋嵐演過的角色,有一次她們幾個女孩一起對著星星許願,不約而同地許下了“長大以後要變得和秋嵐一樣漂亮”的願望。

可惜的是,她在三十歲時因為結婚生子而息影,沒有再出新作品了。

那晚的露天電影是放映的哪一部?喻挽靈記不起來了,但是她清楚地記得,在電影接近尾聲時,好久沒回家的爸爸媽媽回來了。當時是彆人拍她的肩膀提醒她,她一回頭,先是看見了父親手裡大袋小袋的零食大禮包,第二眼就看見了母親隆起的肚子。

許父許母在縣城開了一家餃子館,做這種小本生意每天都要起早貪黑的,又是夫妻店,就兩個人經營,休息時間都沒多少,所以很少回鄉下老家,但是他們每次回來都會和爺爺奶奶促膝長談至深夜,這晚也不例外。

他們四個大人坐在餐廳裡,邊泡茶邊聊天,喻挽靈睡覺的房間就在餐廳對角處,她睡不著,便好奇地蹲在窗戶下麵偷聽。

剛好奶奶在說話:“當初懷盼男的時候不是不知道是男是女嗎?好在你爸明智,說第一個還是躲起來生比較好,是男娃就公開,是女娃就放家裡養。城裡抓得嚴,要不這個也回來養胎?”

許母:“媽,現在和懷盼男那時候不一樣了,之前不上班,還能躲起來懷躲起來生。現在做生意了,店裡又開始賺錢了,離不開。我要是回來養胎,就得花錢請人,不劃算。”

爺爺歎口氣,說:“這確實是,不過你們這也算是‘頭胎’,要是生出來還是女娃就女娃吧,現在還有政策,農村戶口的,頭胎是女娃還允許再生一個。”

他們的對話把喻挽靈聽得雲裡霧裡的,但是她能隱約感覺到,大家好像更想要生個弟弟。

這次懷孕是光明正大的,所以到了生產的時候,不再是躲在豬圈裡,而是去了衛生院。

生了一個妹妹,取名“許想男”。

似乎是不甘心,次年許父許母又懷孕了,隻是生下來還是女兒,他們似乎認命一般,給老三取名“許勝男”,期許家中的女孩比男孩要更勝一籌。

兩個妹妹並沒有像喻挽靈一樣被放在老家養,而是被許父許母帶去了縣城,光明正大地養在身邊。喻挽靈也想要跟著去縣城,卻總是被拒絕,爺爺勸慰她:“等你再長大一點就帶你去城裡。”

她不知道這個“長大”是要長到多少歲,就這麼等呀等,終於在6歲的暑假,被父母帶進了城。

但隻是待一個暑假而已。

兩個妹妹對於她的到來是既新奇又激動,因為彼此沒有共同生活過,所以對於妹妹們來說,就是多了一個玩伴而已,她們並沒有“這個姐姐也是爸爸媽媽的女兒”的意識。每當喻挽靈想拿家裡的東西時,總是會被兩個妹妹善意地製止:“彆動我爸爸的東西,他會生氣哦!”

當喻挽靈好奇地看他們拍的“全家福”時,二妹也會認真地向她介紹:“你看,這個是我媽媽,這個是我,這個是妹妹!”

這話聽得喻挽靈心裡酸溜溜的,她覺得有點失落,明明她也是爸爸媽媽生的女兒呀。

每當媽媽聽到妹妹們這樣說,總會糾正她們:“你們不能這麼說話!盼男姐姐也是爸爸媽媽生的,她是家裡的大姐姐!”

可是妹妹們太小了,邏輯思維還不強,腦袋總轉不過彎來,再加上一直“我爸爸我媽媽”地說習慣了,怎麼都糾正不過來。

除此之外,許父許母還不讓她在外人麵前叫他們爸爸媽媽,隻能叫叔叔阿姨。每次在店裡幫忙時,總有熟客指著喻挽靈跟他們開玩笑,說他們是不是偷偷生了一個女兒,和他們有點像。

麵對這種問題,許父許母矢口否認。

“怎麼可能是我們的女兒哦,這是親戚家的,暑假過來玩的,幾個小孩子有伴哇。”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父母的否認像針一樣紮在喻挽靈的心裡,又痛又酸。她這才後知後覺地明白,怪不得總把自己放在鄉下生活,原來她是“見不得人”的,又難怪在每次填寫戶籍信息的時候,她的父母是兩個陌生的名字,原來她是被上戶到一個遠房親戚家,許父許母不是她名義上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