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一下,餘光瞥向和歌子。
“聖女離開五年,立場傾向已然不明。縱使我們能夠救出她,她也未必願意跟我們走。”
“女王那邊暫時沒有給出指示,但我想要你們做好準備。”
“和歌子,你和聖女有主仆之情,她若倒戈,需要你予以勸說,必要時可行使非常手段。以帶她走為目的,不惜一切代價。”
***
這次隊內議事進行了很長的時間,從天還沒亮一直持續到午時經。甫一散會,劉思若和卡蘿爾就餓得趕緊去外頭買菜了。
和歌子在廚房備菜,花與牧進來給她幫忙。
兩人切菜的聲音重重響起,刀工都很精細。隻不過一個是在西園寺家廚房練出來的,一個則是殺人殺出來的。
“心情不好?”剛才的談話都是公事公辦,現在則純粹是師父在關心徒弟。
“嗯。”和歌子低頭,不想讓花與牧看到自己難看的表情,悶悶應了一聲。
隨後她輕聲說:“師父,我當了聖女五年的護衛。可你剛才提起她倒戈的可能性,我才意識到,我不清楚她是怎麼想的。”
手中的甜菜根被切得亂七八糟,染上一手的紅色汁液。
她熟悉神酒的一切,吃穿住行生活起居。知道神酒的癖好,愛吃什麼,甚至晚上在什麼時刻會驚醒……
可她不懂神酒的心。
闖入鷹陸王宮的那天,和歌子也說會想辦法把神酒救出去,神酒沒說願意也沒說不願意。會不會她其實想要留下呢?會不會她不想回彌奧斯呢?
把聖女帶回彌奧斯後會怎麼樣?本質上,待的地方不也是從一個王宮變成另一個王宮嗎?
和歌子頭痛又懊惱。要是能想清楚這些問題就好了。
花與牧從她手裡接過那個可憐的甜菜根,低頭花了點功夫,用刀尖將它刻成了一朵小花。
“我想聖女會聽你的。”他說。
和歌子隻當他是在安慰自己,沒信。
花與牧忽然回想起許多年之前,他的師父因年齡退役,他由副隊長的身份接任正隊長。
那時西園寺家的聖女傳來消息,指名要見他。
那也是他第一次麵見聖女,知道對方天生病體,卻沒想到真人比想象中的更加蒼白孱弱,像一件隨時都會碎掉的名貴瓷器。
這個年紀輕輕的少女說話很是成熟,緊接著就屏退左右,說是要與花大人單獨商議。
花與牧畢竟是成年Alpha,最開始刻意與聖女保持著距離,卻不料聖女招手讓他上前去,隨後深深一拜。
“花大人。”
花與牧趕忙還了個更大的禮,他身份不低,卻也受不住這一拜:“聖女大人這是做什麼?快快請起。”
“我叫您來是有事相求。”
聖女的聲音清脆如風鈴。
花與牧大概猜到了,隻是他不知道自己有什麼能為聖女做的:“您但說無妨。”
“我想將一個孩子托付給您。”
孩子?
饒是花與牧再沉穩也不由得怔了。聖女才十五六歲,甚至還沒分化,哪來的孩子?再說聖女可是和女王有婚約的,誰有這個膽子與她私自生子?
一瞬間他的腦海中千回百轉。
許是他的表情太過有趣,聖女抿唇輕笑。“您放心,不是我的孩子。”她說,“隻是我身邊的一個小護衛。”
花與牧這才將一顆心放下。
“我活不長,保不準明日便猝然離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護衛。她是個孤兒,沒有親人,隻有我來為她安排。”
她平靜地言及生死。
“我的護衛自小有拳腳天賦。若日後我不在了,我想請大人給她一個機會,看看雇傭兵能否有她容身之所。”
花與牧沉吟道:“聖女大人,並非我不願相助,實在是雇傭兵直接受女王管轄,招考十分嚴苛,並不是我一個人能左右的。”
聖女露出個微笑,才十幾歲,就隱約能看出日後豔麗動人的影子:
“我知道。隻是那孩子是仆人身份,連初選都進不去。屆時若花大人能幫她去了仆籍,剩下便一切靠她自己。”
“那便是小事一樁。”花與牧應下,他原本也不希望有天賦的人被出身連累。
“還有,若她真的入選,還望花大人能收她為徒,待她如己,悉心栽培。”
花與牧:“這……”
此刻,聖女在他麵前垂首,緩緩伏下身,行了最高禮節。
見女王都不需要行的禮,卻行給了他,隻為給自己的護衛謀個前程。
她可是一代隻出一個、獨一無二的Omega,她不需要對任何人低聲下氣。
花與牧明白對這位驕傲的貴女來說,需要多大的決心和勇氣,才能為了一個仆籍的孩子,把以往的尊嚴丟棄,鄭重懇求。
他歎氣。
“我答應您。若她真有天賦,我就收她為徒,傾囊相授。”
後來直到見到和歌子,花與牧才知道聖女的話沒有半點誇張。她的小護衛,果真像她說的那樣厲害。
他也如約收了和歌子為徒,把畢生所學全都教給她,待她和家人一樣。
花與牧也偶爾會想,該是多深的情誼,才讓聖女如此費心為和歌子安排以後呢?說是主仆,但大概早已不止於此。
他看著手中雕出的甜菜根花,總有種直覺。
聖女的事若有轉機,那一定出在自己這個徒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