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葉上題詩欲寄……(1 / 2)

第九十章

太子設宴於不係園夢得樓,沒有允準,閒雜人等皆被清退,嚴禁出入,因此比起定香橋那邊遊客的熱鬨,這附近顯得格外靜謐。

內侍帶她們登二層樓。樓上依稀傳來鼓吹彈唱之聲,內侍告訴說,那是太子、英王正與客人宴飲。

談蔻笑說,多謝提醒。隨後牽範渺渺的手,相攜走上陽台。果不其然,這裡視線尤好,遠遠望去,霜林訝紅如許,能與晚霞競豔,而樹下遊客摩肩擦踵,擠擠擁擁,滯留橋上不走,橋下路旁,或是有閒情逸致者,甚至攜鬥酒、蔬果,席地鱗次而坐。

“竟有這麼多人。”談蔻也是嚇了一跳,迎麵微風,她將雙手搭在欄杆上,慶幸笑說,“肩摩肩,麵看麵,也不知他們究竟是看景,還是看人。”

她引用的是張岱《西湖七月半》裡的戲謔之語,其中首句便點出“西湖七月半,一無可看,止可看看七月半之人。”聽出她言外之意亦是隱喻紅葉無甚可看,倒是可以看看那些賞紅葉的人,範渺渺因此笑問:“那麼,我們算是文章中所說的第幾類人呢?”

談蔻低頭不語,似作思索。

定香橋下,有士女拾揀紅葉,沾墨書之,付之流水。範渺渺想起舊時在私塾學過的一首詩,情不自禁念道:“帝城不禁東流水,葉上題詩欲寄誰。”詩裡講的是宮女閉鎖深宮,苦悶寂寞,以紅葉寄情的故事。她慨歎,原來古今癡情兒女都是一樣。

談蔻聽完,笑得彎腰,說她知道了:“原來我們屬於是‘紅葉亦看,看紅葉者亦看,不看紅葉者亦看,而實無一看者。’”細想此言,精妙至極,範渺渺不覺啞然失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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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層樓內,絲竹不絕,歌舞不斷。太子居於首位,英王陪坐,列席者二三,都是昔日總角舊識,故而氣氛並不拘束。

太子率先舉杯,向其中一人笑道:“介然,我們多年不見,今日專為你接風洗塵。不過孤聽聞,你昨日又上書請旨,想要速返邊關?”

英王說道:“邊關戰事並不打緊,好歹過完這個寒冬。”

那人卻推辭道:“胡人向來逐水草而居,沒有屯糧習慣,因此每逢寒冬臘月,他們便要攻城搶掠,微臣此次回京,一路上懸著心,實在睡不安枕,不如趁早回去。”

說話者叫孟奚之,字介然,是百年以來最年輕的車騎將軍,而今才當而立之年,與太子、英王年齡相仿,然而不同的是心境,兩位殿下雍容華貴,歲月幾乎沒在他們臉上留下痕跡,而孟奚之卻過早麵露風霜之態:雙鬢稍白,眼紋微深,不說話時,給人一種震懾。這是浴過血,殺過人的贈予。

但麵見太子、英王時,他小心收起懾人之威,恭而有禮,自嘲說他那是“行年未老發先衰”。英王不免大笑,說要罰酒一杯:“此言太過,此言太過,以前你向來意氣風發,怎地如今卻有如此解嘲之語?”

孟奚之拿酒在手中,不停轉杯,苦笑說道:“如今雖然天下大定,百姓和樂,但兩位殿下應該也知,胡人始終是我朝心頭大患。”

太子聞言,眉頭深蹙:“胡人今年又有異動?”

英王卻說道:“四十三年前,昭德軍與胡人在白泉山外大戰一場,致使胡人潰不成軍,星夜逃至介子海一帶,多年不敢卷土重來。吾想,現在那些不過是他們殘部,介然無須太過重視。”

孟奚之慢慢搖頭,說道:“我朝休養生息四十餘年,倦怠軍事久矣,兩位殿下不知,前陣子微臣臨檢軍械庫,竟然給發現太寧年間製造的兵刃!試想若是胡人當時兵臨城下,我滿城軍士豈不如同赤膊上陣,白送性命?”

英王奇道:“竟有此事?朝中每年都有大筆軍費開銷,不知去了哪裡?”

太子沉吟著,也是麵色不豫。

孟奚之沉聲說道:“臣此次回京,雖是為自己的私事,但也有意為此而來。”

太子溫聲說道:“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凍斃於風雪。你務必放心,孤會親自監成此事。”

英王在旁自斟自飲,但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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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蔻吹了風,貌似有些受寒,去到耳室暫歇。範渺渺留下,獨自憑欄遠望,定香橋下遊人依舊,她站得老遠,也似乎聽得到那邊的喧鬨動靜,想了一想,卻發覺是樓上的絲竹管弦不知幾時停了,四周漆靜,才將遠處歡笑傳來。

有人走到身畔,靜靜陪她看完最後一線晚霞,開口笑問:“今日是輸,還是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