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顯形 日傍西山,殘陽如……(1 / 2)

日傍西山,殘陽如血,半邊天布滿了火一般鮮紅的雲。幾道金光穿透雲層,灑進一池荷塘裡。

洛雪煙一眼就看到那朵開得正盛的白蓮,花瓣沾染暮光,像淋了血。空氣中彌散著濃鬱的荷香,苦中有絲若有若無的甜。

白蓮這麼香嗎?她頭一次注意到荷香的馥鬱,聞的時間長了,竟有種暈乎乎的感覺。

“兔兔!”伴著一聲驚呼,一隻雪白的兔子從草叢裡鑽出來,直奔池塘而去。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緊隨其後,急切地喊著兔子。

“小姐!小姐!彆追了!”

小女孩滿心滿眼都是逃走的兔子,對婢女的製止置若罔聞,跟著兔子跑到池塘邊。兔子一躍而起,她伸手去抓,沒抓到。

“噗通”一聲,白兔跳進池塘,攪碎一池金光。

“兔兔!我的兔兔!”小女孩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洛雪煙認出那是太守的小女兒,正要上前安慰,卻見兔子落水的地方的水慢慢變紅。來不及細想,她一個箭步衝到女孩旁邊,拉著她就要往外跑。

數條枝乾探出水麵,纏上女孩的四肢,把她往水裡拖。

七殺陣啟動,密密麻麻的紅色絲線交錯纏繞,切斷了作亂的枝乾。

還好有七殺陣。

洛雪煙鬆了口氣,繼續拽著女孩逃跑。突然,手裡一空,哭聲漸行漸遠。她回過頭,看到一條粗壯的枝乾纏在女孩腰間,其他纖細的枝乾擋在周圍,抵禦著七殺陣的絞殺。

“救救我!”

洛雪煙毫不猶豫地抓住了張開的手。

萬丈蒼穹之上,星光黯淡,濃重夜色籠罩大地,四下寂靜無聲。

借著微弱的月光,江羨年看清了昏迷不醒的女孩的臉,正是被擄走的太守女兒。她抱起女孩,仔細檢查了孩子身上。除了手腳冰涼,一切無礙。

“那妖不在附近。”江寒棲從樹後走出,手裡拿著一根三尺七寸的銀色長棍,棍身鑄有密密麻麻的咒文。

長棍名叫“千咒”,來曆頗有淵源。

其內裡封著上古凶獸吞月一截脊骨,棍身由一種專鎮妖邪、名為“碧落”的珍稀精鐵製成,上麵有江家老祖混著自己的血刻下的上百條鎮壓咒,強度和韌性遠超一般武器。更為特彆的一點是,以血喂千咒可召出兼有追蹤與絞殺功能的縛魂索。

江家人忌憚千咒乃妖骨所化,帶著邪性,一直沒人肯把它當成本命武器。

江寒棲是無生,用不了尋常法器。江善林便把千咒給了他。

“洛姑娘還在它手裡。”江羨年攤開手,手裡躺著一支白色發帶,是洛雪煙頭上的。

江寒棲看了眼發帶,又看了眼渾身濕透的女孩,說道:“夜深露重,阿年先把孩子送回太守府,我去尋她。”

目送江羨年離開後,江寒棲提棍循著荷香追去。

眉間蓮染上血色,暴戾的殺意在體內瘋狂叫囂,似水柔情倏然不見,江寒棲周身散發著讓人膽寒的狠戾氣息。

可以見血了。他暢快地笑出了聲。

高大樹木遮住月光星影,地麵昏暗無比,腳邊的雜草隨風搖曳,蹭得腳踝癢癢的。洛雪煙伸手去撓,摸到滑溜溜的細鱗。她低下頭去,看到覆在皮膚上的銀色鱗片。

托荷花妖的福,她可算知道了鮫人的原型長什麼樣。人身魚尾,跟美人魚差不多。

她在水裡現了原形,扯斷女孩腰上的枝條,把她推上岸,與荷花妖纏鬥在一起。河流湍急,流過一片亂石時,她奮力一甩魚尾,荷花妖撞上石頭不省人事,她趁機逃離。

洛雪煙虛脫一般地靠倒在樹乾上,疲憊地望著從葉間灑下的月光。

掉進池塘時,她以為自己會沒命,還後悔過衝動救人。她上輩子出車禍也是為了救一個孩子。

穿到書裡的頭幾天,洛雪煙不止一次地想,如果老天再給她一次機會的話,她那時也許不會對那個孩子伸出援手。不料重來一次,她的第一反應還是救人。

也不知道那孩子怎麼樣了?山風吹過,洛雪煙打了個寒戰,將身子縮成一團。

腿上隱隱發癢。她隔著衣物撓了撓,掀開裙擺,銀色鱗片在月光下閃著細碎的光芒。她愁眉苦臉地看了會兒,拉下裙子遮住雙腿。

她現在不僅要躲花妖,還要躲江家兄妹。若是被撞破妖身,江羨年態度如何尚且不知,江寒棲定會置她於死地。

荷香鑽進鼻腔,洛雪煙身子一僵,抬起頭,迎麵對上從天而降的碩大白蓮。

“可算找到你了,府裡的另一隻妖。”尖細刺耳的笑聲鑽入耳朵,像沙礫刮過,激得洛雪煙頭皮發麻。她甩手給了白蓮一巴掌,爬起來就要往河裡跑。

長長的枝條纏住腳踝,往後拖拽,洛雪煙重重摔在礫石上,火辣辣的痛覺竄上膝蓋。河水近在咫尺,她咬緊牙關,掙紮著向前爬去。

“還想回河裡?”腳踝傳來劇痛,洛雪煙眼睜睜看著河離自己越來越遠。插進礫石間的指尖磨出了血,她驚恐地翻過身,用腳去踹花妖的枝條。其他枝條一哄而上,捆住四肢,她瞬間動彈不得。

“你放跑了我的獵物,害我化不了人形。該當何罪?”白蓮張開層層花瓣,湊近洛雪煙。她聞著嗆人的的荷香,一時間頭暈目眩。

“聽說吃內丹也可化為人形,不知是真是假,”一片片花瓣抖動起來,像是在笑,“不過這種事,一試便知。”

枝條撫上心口。

洛雪煙意識模糊,半睜著眼望著白蓮花心未成熟的小小蓮蓬。

“噗呲—”蓮蓬長出一隻白皙的手,綠色的血順著並攏的指尖滴到地上。

洛雪煙如夢初醒,掙脫束縛,跌坐在地。

江寒棲笑嘻嘻地抽出手,對上洛雪煙的視線:“沒想到洛姑娘也是妖。”

“真是意外之喜。”披著人皮的羅刹鬼不再偽裝,露出野獸一般血紅的眸子。

“帶我跑。”花妖纏上洛雪煙的腰身,將她拋向河水,跟她一起掉進了水裡。

江寒棲踩住沒來得及逃離的枝條,反手將千咒往上麵一插 ,割破手腕,讓血澆到棍身上。鮮血流經之處,咒文亮起血光,鳥雀驚飛四散。不多時,山野寂靜萬分,一絲風也沒有,樹木靜止,蟲鳴不響。

“你做了什麼!”河邊爆發出一聲慘叫。

江寒棲不緊不慢地走到河邊,居高臨下地欣賞著花妖的慘狀。

紅色咒文遍布花妖軀體,粘稠的綠色血液自蓮蓬上的傷口噴薄而出,水花四濺,河裡一片渾濁的綠色。

江寒棲蹲下身,抓起白蓮,往一塊凸起的石頭上砸去。石頭貫穿花心,花妖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

“不要!求求你……”江寒棲提起白蓮,再次用力砸下。

“求……”血噴到怒麵貔貅的一隻眼上,洇進金線裡。

“放……”蓮蓬又一次被捅穿。

江寒棲將手插進花心裡,緩慢轉動起來。溫熱的血溫暖了冰涼的手,手腕的傷口還在流血,跟花妖的血混在一起,紅裡帶綠,融為奇異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