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 “謝平生,我不要你了。……(1 / 2)

狂雲碎 龍骸 6084 字 1個月前

謝妄雪進門,烏漆的鬢發間有些許濕潤,他眉眼濃重笑意溫淺:“藏春,我們好久不見。”

謝平生坐著,良久他才緩緩一笑,眼底璀璨如春風,他看著他,手搭在腰側刀柄上,起身時行了君子禮。

而後刀從鞘中利然而出,謝平生厭惡地說:“好久……不見。”

肅穆立於簷下的軍士頓時拔刀而來,文士沒遇過這樣的陣仗,紛紛嚇軟在地。

正堂內一片死寂,有個文士甚至直接鑽進桌子底下了,口中還喃喃自語:“我不是反臣、不是反臣……隻是應邀赴宴而已……彆斬我頭!”

“藏春!把刀放下!”林閣老嗬斥道,他眼裡有慍怒,在正堂燈火如晝裡立於中央。

謝平生這才封刀。

謝妄雪帶來的精銳也收了,再次立回門外。

桌下那個文臣見沒了危險就探出腦袋,桌上的酒杯被他探頭的動作撞倒,清脆碎開後林閣老蹲下,濃紅的官袍被酒液濡濕,他不緊不慢撿著碎片,又憐惜地放回袖子裡。

虞丹嫿提起裙擺,她也蹲下,沉默把手裡的帕子拿出來,細細給閣老擦著指縫剛被酒杯碎片割出的血。

“閣老,我扶您回去歇著。”虞丹嫿低聲道:“這裡不安全。”

“他是應了老夫的請柬而來。”林閣老起身,他長歎道:“我與他,有要事相談。”

林閣老不再看虞丹嫿,他背骨直著走向謝妄雪。

謝妄雪對他行禮,極其敬重般:“閣老,請。”

林餘年笑得爽朗,他老年身體也算康健,不需旁人扶著,官袍在下台階時被風吹起,衣擺獵獵作響,儘頭的方向是皇都東平。

雨還未消,林餘年冒著風雨停下,回頭看了眼東平的方向就離開了。

謝妄雪走在他身後,五指修長如玉握著刀柄,就這樣從後無聲地刺穿了林餘年的後心口。

“奉旨而來,閣老您彆怨我,是太後要殺您。”謝妄雪虔誠地說:“我敬重她老人家……這份恩情勝過敬重您,所以,您要比她先去一步了。”

“用我一命,換他二人……”林餘年早有預料般,他蒼老的手指摸著穿胸而過的刀尖,啞聲道:“好、好啊,不枉……”

胳膊無力垂下,文人袖裡的酒杯碎片稀稀落落掉在老舊的水泥地上。

碎片尖銳,把質量一般的水泥地刮出了慘白的線。

老人的身體無聲倒在雨夜裡。

謝妄雪帶人離去,朱門被輕輕合上,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

虞丹嫿呆愣著在門邊,身子止不住滑落,珠釵落地碎開,一顆一顆滾下了台階。

不該是這樣的。

閣老今夜分明給她說,這隻是一場壽宴啊。

怎會如此?

“閣老!”

虞丹嫿發出淒厲的呼喊,她要衝出來,可被謝平生死死攔住。

“阿姐。”謝平生胳膊困住她的腰肢,抬手給她遮住額前的雨,“閣老這麼做,是為你我好。”

“什麼?”虞丹嫿哽咽著,她心裡恍惚間有了個答案,可還是固執地問:“你說、什麼?”

“今夜閣老死了,太後才願意放過你我。”謝平生紅著眼,他像是疼的,可聲線冰冷,瞳孔裡滿是薄情,他垂眼看虞丹嫿,沒白日裡那種黏人與幼稚,取而代之的是冷漠。

“我……不行,我得去看看,閣老還有救,閣老不會死的。”虞丹嫿慌亂地說,她費力掙脫開謝平生,下階時鞋都掉了一隻,長發滑下來被雨打濕,狼狽不堪。

“他必須要死。”謝平生在高台上偏過身子,側臉對著虞丹嫿,英俊年輕,濃長睫毛下餘光都是耀眼的,可他的少年意氣儘數死絕,“阿姐,你要他,還是要我?”

虞丹嫿衣裙濕了後都黏在身上,又重又壓抑,她踉蹌停下,又轉頭去看高台。

高台上有衣著錦秀的謝平生,也有白衣青衫的文人雅士,他們被房簷庇護著,滴雨未沾。

文臣有的聲嘶力竭要為閣老報仇,可謝平生腕間的刀微晃,讓他們閉了嘴。

青竹林被風吹得東倒西歪,虞丹嫿的聲音被風聲打碎。

可謝平生聽得清清楚楚。

虞丹嫿說:“謝平生,我不要你了。”

他像是不在意般,帶著眾人進了正堂。

門被合上,最後的暖意光影都沒了。

“閣老,我帶您去看大夫,您堅持住,我、我真的……”虞丹嫿哭著,她手足無措,心像被撕裂了。

背叛的滋味總這樣狠。

虞丹嫿趴在林餘年身邊,林餘年已然奄奄一息,他笑著摸虞丹嫿的麵頰,拿哄孫女般的語氣說:“我隻是……去見你祖母,丹嫿啊,彆傷心……我欠她的,還你了,你得活下去。”

“平生是當皇帝的料,皇帝嘛,薄情冷血都是常事了,你若不喜歡,就丟了他。”林餘年扯著笑,眼已經渾濁到什麼都看不見了,“我方才跟你講……情愛,不是說你非他不可,隻是、怕你失去後覺得難過。”

“我失去過,於是總覺得要彌補。”

林餘年想著。

於是光影流轉,眼前似有個眉眼英氣的紅衣女兒家對他恣意一笑。

林餘年伸手去摸,摸到了女兒家耳邊的珍珠墜子。

“今夜這命,我不是給你們二人的,我隻是……”

墜子啪嗒消失了。

什麼也沒有了。

——

謝妄雪回府是在七日後,閣老死訊已然傳遍天下,他謝妄雪成了文臣最痛恨的存在。

失了民心謝妄雪卻不氣惱,他反而愈發喜悅,眼角眉梢都是溫溫的暖,君子如玉般坐在陳雲雀的身邊。

陳雲雀是他新娶的妻子,是當朝第一權臣陳禮的女兒,她在過門前就說謝妄雪身邊隻能有她一人,為了權力,謝妄雪當然同意遣散後院。

如今他一個子嗣也無,僅有的還未出世的在陳雲雀肚子裡。

陳雲雀喜奢華重色,金銀珠寶堆滿了四角,頂好的紅綢緞層層疊疊自天花板墜下,末了還鑲金戴玉再勾上珍珠流蘇。

謝妄雪自持君子,從來都厭惡極端的紅與白,偏偏陳雲雀愛極了這兩色,他平日不去她的房間,除了新婚一夜,他們夫妻並未再同過房。

今夜本該也如此,可陳雲雀不知發什麼瘋,硬是拿肚裡孩子相逼讓他去見她。

謝妄雪一進去就被陳雲雀的哭聲吵得心煩。

陳雲雀哭慘了,她手裡細細捏著一張信紙,上邊寫著探子為謝妄雪打探的虞丹嫿的一切。

謝妄雪在那信的尾端溫柔地寫了個殺字。

他要殺了虞丹嫿。

“她原來還活著……你騙我她死了,她好好活著呢,如今你卻要殺了她?”陳雲雀質問道:“夫君,你為何變得這般冷血,還是我一直將你認錯了?”

她怒從中來,狠狠推了謝妄雪一把,發髻散開又淩亂又可怖,一張明豔傲慢的臉滿是委屈:“我當時嫁你,為的是你深情發妻,我以為你是良人,原來……”

陳雲雀將信紙撕碎,眼裡滿是嘲諷:“原來骨子裡是個薄情郎,是我認錯了啊。”

“謝妄雪,你他媽就是個偽君子。”

陳雲雀珠釵環繞下,一張美人麵依舊毫不遜色,漂亮張揚得驚人,她小腹微微隆起,因氣憤而傳來陣痛。

謝妄雪垂頭斂了神色,再抬起就是不氣不惱,他很有耐心般扶著陳雲雀坐在榻上,骨節分明的手按在陳雲雀小腹上,柔柔地撫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