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虞山(一)(2 / 2)

——“我是天虞山門下弟子陳澍,我師兄是天虞山大弟子陳淵,我師父是天虞劍宗第八代掌門陳邈,大名鼎鼎的乾鈞劍,我乃是名門正派所出,從未做過虧心事,怎麼會故意為難你,分明是你——”

“姑娘,你這故事編得是挺順暢的,說起來一套一套的,可是你也聽那幾位義士說過了,對不對?現今武林中六大九小,十餘個門派,哪裡來的這什麼天虞山地虞山!”陳澍話說到一半,對麵那中年男子便打斷她,也不對著她回話,反倒衝著圍觀人群道,“需知我才是好好地擺著我的攤,賣我的貨,平白遇這一遭,生意被攪黃了不說,這姑娘還糾纏到現在,非說我拿了她的東西,各位,我才是有苦不堪言啊!”

說話間,圍著的人們已經有幾人不自禁地點頭稱是了。有個站在前排的老太太,甚至還語重心長地開口勸陳澍:

“姑娘你看著也是修道之人,年紀輕輕的,怎麼學會了江湖騙子那一套,坑蒙拐騙,皆是歪門邪術呀,行不遠的,就彆為難這位攤主了。”

陳澍氣紅了臉:“我真沒有編謊話,我所言句句是真!”

“怎麼不是謊話呢?”中年男子立刻道,“就不說你剛才背的那套了,就你說你的劍飛走了,你問問大家夥,一把鐵劍,能飛嗎?這不是騙三歲孩子的謊話是什麼?”

這便是那灰袍男子擠進人群中看見的那一幕。

陳澍不善言辭,紅著臉,抱著胳膊氣鼓鼓地站在人群中央,兩隻圓圓的眼珠瞪得大極了,似有淚花在眼眶裡打轉,又好半天氣得說不出話來。眼看著那攤主已沾沾自得地同圍觀人群道謝,說些什麼“多謝諸位仗義執言”了,終於有人開口駁他。

“為什麼不論?”灰袍男子道。

那攤主一愣,下意識地問:“為什……你誰啊?”

“此事與我姓甚名誰無關吧。”灰袍男子笑笑,道,“同樣,此事也與這姑娘究竟得沒得癔症,編沒編旁的謊話無關。閣下既然問心無愧,為何不容這姑娘把先前的話說完呢?”

“說不說完,不都是那一套翻來覆去早就說膩了的瞎話麼?”攤主冷笑一聲,道,“你是她什麼人,看你們這架勢,是硬要訛上我了?”

“非也。我與這姑娘,非親非故,毫無瓜葛,自然也不能串通來訛你。”灰袍男子麵上還掛著笑,不緊不慢道,“至於這姑娘的話,就算是說過的套話,可畢竟你二人一直在吵,圍觀的諸位也聽不清楚,既然閣下要人評個理,為何不將事情原原本本講個明白呢?”

他說話的時候,似乎有種無形的壓力,教眾人也都安靜了下來。隻有幾個外圍的好事者,八成是好奇心作祟,跟著他一同喊,慫恿那攤主把來龍去脈好生講講。

“你們,你們瞎起什麼哄呀!”那攤主於是兩眼一抹,掛著苦臉開始哭訴,“是這瘋丫頭看上我的東西,我在這兒好好地擺著攤,她衝著我的攤子哭著喊著說是她的,不就是想撒潑要走唄!”

“誰撒潑了!”陳澍氣道,“這明明就是我的東西,是你先騙我——”

“諸位,有一直聽下來的也知道,”攤主立刻又打斷了她,“這瘋丫頭明明一來我的攤就開始要東西,我這裡怎會有她的東西!”

人群中果真有一兩個一開始便在旁看熱鬨的,聞言連連點頭。

“我,我是找你——”

灰袍男子拍了拍陳澍的肩,她正氣得找不著話了,於是委委屈屈地噤聲,聽那灰袍男子道:

“有沒有騙,有沒有拿,單憑您二位在這裡吵嘴當然是看不出來的。閣下有這嘴上較勁的功夫,不如把這姑娘‘看上’的東西拿出來,給大家看看,究竟是你這攤上的擺件,還是女子的飾品,不就立見分曉了麼?”

攤主手一橫,不僅不領情,倒像是把自己的攤子護得更緊了,口中隻道:“憑什麼?我好好地做著生意呢,就是——欸你這瘋丫頭怎麼亂搶東西呢!光天化日,還有沒有王法了!”

“這就是我的玉佩!”陳澍手中握著她方才劈手從攤主那裡奪來的一小塊玉,梗著脖子道,“原是你騙我說見到了我的劍,我才好心拿我師門傳下來的寶玉送你作謝禮。誰料你這人滿口胡話不說,騙了我的玉,反倒要來攀咬我,誣我是瘋子!”

“你說是你的就是你的了?”攤主咬牙,道,“你是不是瘋子,大夥心裡都有數。我看你們是兩人合夥,打定主意要搶我的玉了——誒喲喲你這黃毛丫頭,你說歸說手裡有沒有個數啊,這玉可晃不得!”

陳澍自然不聽他的,不僅不聽,還伸長了手臂,轉了一圈,教這一圈人都把這玉佩看了個清楚。這玉佩當真是稀世珍寶,小小的一塊,見了光,竟真透出暈染一般的潤澤來,如夢如幻,看著便是價值不菲的樣子。那攤主看得目光發直,又喜又驚,麵上的心疼仿佛是自家黃花閨女被拉出來賞玩一樣真切,口中連連說些什麼“可以了吧”,“這麼好的玉怎麼可能是那瘋丫頭的呢”,便從陳澍手中一把抓過,要把這玉收回去。

“慢著。”灰袍男子攔住他,笑道,“大家細看。”

此時透過光,那玉中飛煙狀的細細紋理竟真的隱約彙出幾個小字來。攤主還毫無察覺,握著玉滿頭霧水地與灰袍男子對視,未料方才那個熱心的老太太已上前了一步,指著這玉驚道:

“這字……倒真像是‘天虞’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