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再相逢 “你說說,我們之間是什麼……(1 / 2)

“公子,天色已晚,咱們就在此處歇歇腳吧。”入暮後氣溫驟降,柳逢取出一件墨色大氅披在柳柒肩頭,“過了潼川府便是成都了,公子不必急於一時。”

此去離京三千裡,主仆倆與一眾皇城司禁衛輕裝簡從、日夜兼程,隻耗時半月便進入了蜀地。

眼下已行至潼川府的治所郪縣,城門在兩刻之後便要落鑰了,若此時離開,隻能露宿荒野。

為了加進行程,柳柒連日來幾乎沒有仔細休息過,柳逢擔心他身體吃不消,便如此勸道。

沉思片刻,柳柒點了點頭:“那就尋間客棧歇息一晚罷,明早再趕路。”

柳逢左右對比之後挑了一家還算體麵的客棧,此處早在傍晚時分就已被暗中開路的皇城司禁衛提前打點好了,即使入夜後賓客如潮,柳柒依然能分得一間天字號的上房。

翌日清晨,兩人用過早膳便決定啟程前往成都府。正當柳逢去後院牽馬時,客棧大堂裡忽然傳來了爭執聲,一名十七八歲的小道士被客棧裡的打手踹了一腳,堪堪摔在柳柒身旁。

他捂著胸口灰溜溜爬起來,嗤道:“有眼無珠!有眼無珠!貧道行走江湖多年,算卦從未失過手,掌櫃的既然不相信貧道所言,三日後若破了財,可彆哭著來求貧道尋破解之法!”

掌櫃啐了他一口,罵道:“乳臭未乾的小子,毛都沒長齊就開始行騙,你再敢胡言亂語,仔細我定打斷你的腿!”

身材魁梧、麵帶刀疤的打手凶神惡煞地挽起衣袖,嚇得小道士連忙躲在柳柒身後尋求庇佑:“青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們膽敢行凶,簡直是目無王法!郎君心善,可一定要救救我!”

柳柒著急趕路,無意參與他們之間的糾紛,當即撥開擋路的道士往外走去,那小道士見沒了靠山,也跟著溜了出來。

“這位郎君天庭飽滿氣質非凡,乃人中之龍鳳,不如讓貧道為你起一卦如何?不靈不收卦錢!”小道士繞著柳柒喋喋不休,說罷真從布袋裡掏出了六枚銅錢。

柳柒淡淡一笑:“道長道行高深,在下不敢茲擾。隻是在下有一句忠言,不知道長感興趣否。”

小道士眨了眨眼,好奇道:“郎君請說。”

柳柒說道:“開門做生意,最忌之事便是清晨的晦氣。眼下日光尚未破雲,道長卻在此處危言聳聽,難免惹人厭憎。道長若真想助那掌櫃,不妨擇個吉時再來,掌櫃心存感激,自是不會少了道長的卦錢。”

小道士聞言點了點頭:“有道理!那麼郎君可要貧道起卦?問姻緣、問前程、問吉凶等等等等,貧道都能一一卜算!”

柳逢牽著兩匹馬走來,見他家公子被江湖術士糾纏,當即說道:“我家公子信佛不信道,有勞道長費心了。”

小道士不屑地哼了哼:“貧道這一脈源遠流長,太太太太太師父師承呂祖呂洞賓,遠比西方的禿子有本事,既然兩位不信,便是與貧道無緣,叨擾了!”

說罷擰著拂塵大步離去。

正當柳柒翻身上馬時,小道士又回頭說道,“鳳凰垂翼,出明入暗。郎君此行諸多不順,恐有血光之災,還望謹慎。”

柳柒眸光翕動,不禁苦笑:“看來在下方才所言,道長並未放在心上。”

那道士撓了撓頭,訕笑著離去了。

柳逢說道:“江湖騙子的話,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柳柒點點頭,旋即策馬揚鞭,絕塵而去。

兩日後,一行人抵達了成都府廣都鎮,並在此處更換裝束。

柳逢從細軟裡取出事先備好的腰牌:“公子,您身份特殊,沉捷好歹是一路轉運使,即使他不認識您,他身邊那群人裡總有幾個見過您的。陛下讓您暗訪,可咱們卻偽裝成江南布商,難免會有些招搖,此舉是否不妥?”

成都府路轉運使沉捷於十年前的三月初升遷至西南蜀地,任職成都府路轉運使。彼時柳柒正金榜題名,這位轉運使未能與之一見,後來聖上又下了特令,凡偏遠之地的轉運使,若無特殊情況,不必每年回京述職。久而久之,沉捷便一直留駐西南,再沒入京。

他見沒見過柳柒尚且另說,但是柳柒臨出發前倒是從吏部調取了沉捷的照身帖及腳色,對沉捷的樣貌和過往履曆爛熟於心。

柳柒一邊佩掛腰牌一邊說道:“聽陸尚書說,沉捷當年在京就職時嚴謹端正,深受陛下信賴,升遷成都府路後也一直矜矜業業,然而這兩年卻突然與中書令有了來往……此事雖然極為隱秘,卻瞞不過陛下的耳目。”

柳逢不解:“莫非是中書令收買了沉捷,讓他為其斂財?”

柳柒說道:“恐怕不止這麼簡單。陛下的秘報說沉捷暗通納藏國,有效仿安祿山之嫌,但是否真是他在效仿,尚不得而知。”

柳逢思忖片刻後恍然道:“莫非公子是懷疑中書令他——”

柳柒淡淡一笑:“不是我懷疑,是陛下懷疑。”

次日晌午,柳柒等人抵達成都縣。

成都縣是成都府路的治所,其地富庶,街市繁榮,又因成都府緊鄰納藏國,故而能在城中瞧見不少身著異裝的納藏人,往來頻繁,互通有無。

安頓下來後,柳柒以江南布商的身份跑了好幾家布行,意欲收購當地的蜀錦。

他所需的布匹數目雖多,但開出的價錢較其他外地來的客商要低一成,許多布行都不願舍掉利潤,故而未能談攏,折騰了大半日,幾乎一無所獲。

傍晚,柳柒去了城中最大的酒樓玄鶴樓用晚膳,正這時,一個家仆打扮的人走了過來,對他拱手說道:“我家公子想請郎君過去吃一杯酒,還請郎君移駕。”

家仆的態度頗為和善客氣,但字裡行間都透著一股子不容人拒絕的高傲姿態,柳逢聽了甚是不悅,回絕道:“回去告訴你家公子,我們老板從不與生人吃酒,他的好意我們老板心領了。”

家仆沒料到會被拒,看了眼默默用膳的柳柒,語氣頓時不善:“你們可知我家公子是誰?膽敢如此無禮!”

柳逢冷哼一聲:“管你家公子是誰,不吃就是不吃,難不成你們還能把我家老板綁去不成?”

家仆臉色鐵青:“你——”

話音未落,一位錦衣華服、玉冠束發的青年按住他的肩,旋即對柳柒抱拳見禮:“家仆不懂禮節衝撞了老板,還請老板勿怪。”

柳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沒有接話。青年回頭訓斥那仆人:“還不給這位老板賠禮?”

家仆不情不願地拱了拱手。

青年笑了笑,兀自在一旁的空位上坐下,又道:“今日見老板去了多家布行,似是有意收購蜀錦,不知生意談妥與否?”

柳柒目露惑色,不答反問:“莫非公子家裡盛產蜀錦?”

一旁的仆人忍不住嘲諷道:“有眼不識泰山,我家公子乃轉運使之子,金尊玉——”

“住口!”青年回頭訓斥,眼裡隱若有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