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關鍵的原因在於,她認出了這個婆婆是誰。
——那個因為寫造謠貼而被開除的alpha的奶奶。
宋清禾很難講述清楚自己在知道她身份的那一刻的心情。她是一個從來不會對自己的決定後悔的人,更不會為這個決定所造成的任何影響而有絲毫的愧疚之情。
因為早就在做決定之前,她就已經把所有的可能都已經考慮清楚了。
所以即使現在親眼見識到了這個家的是多麼得環堵蕭然,她也依舊不認為自己有什麼值得低頭認錯的地方。畢竟她始終認為,一個人應該要為自己的言行負責,在朝彆人潑臟水的那一刻起,就應該要有接受被潑回來的心理準備。
但是如果說她的內心一點波瀾也沒有的話是不可能的,或者說,正是由於她產生了某種近似於法官願意傾聽死刑犯最後一秒的心願一樣的心情,所以她才決定跟了過來。
隻是她還不太清楚這樣的情緒原來叫做憐憫。
“你在看這些獎狀嗎?”老婆婆看著立在門口半天沒有挪步的宋清禾,她正神情專注地看著那堵“榮譽牆”。
“這全是我家孫子拿的,你看他這幾次比賽都是第一呢,可厲害了,我們村裡出來念書的可沒有幾個,像他這樣拿獎的更少了。全村的人都誇他呢,說他是我們村裡的驕傲。”
宋清禾沒有回應,老婆婆在一旁自顧自地繼續說著,似乎也不在乎她到底有沒有聽,好像本來就不是說給她聽的一樣。她就這樣一件一件地數,從她孫子牙牙學語,開始到地上爬,在到扶著牆兩條腿走路。開始跑步,開始比賽,開始拿獎。第一次走出大山,第一次見識城市的車水馬龍,第一次在花花世界裡麵迷了眼。
“人啊,就是這樣,一股腦的誇獎以後就會變得盲目。那個臭小子每次給我打電話的時候,都得瑟的不行。要是我在他身邊就好了,指定拿竹編子抽他一頓,好讓他清醒清醒,讓自家人扇巴掌總好過在在外人那裡跌跟頭啊。”
“要是我在他身邊就好了……”
宋清禾就默默地聽著不準備發表任何意見,倒是程榆桉在旁邊聽著起了不少的興趣。程榆桉一進來就發現了,牆上的獎狀無一不蓋著她們學校的章。這個婆婆的孫子絕對是她們學校的學生。
按理來講,這件事發生的可能性非常小。因為要進聖嬰中學的第一個門檻就是要有錢。
她們就讀的學校雖然現在是公立的,但實際上和私立沒有什麼區彆。聖嬰的前身就是私立學校,但是由於高昂的學費讓片區的很多家庭都望而卻步,可優渥的教育資源和學習機會又讓很多人決定咬咬牙,擠破頭都想進去。
對於現狀不滿的聲音太大,又正好碰上了時候。終於頂不住各方的輿論壓力,聖嬰被改成了公立,但是該花錢的地方一分錢也不會少花,隻是換了一個孔投幣。
所以在聖嬰念書的學生,家裡非富即貴,即使不是一出生就在羅馬,也至少要在羅馬附近。
“婆婆,那你孫子現在呢?”程榆桉忍不住問出口,卻感受到宋清禾朝自己投來一陣異樣的眼光,她頂著忐忑的內心看了回去,卻發現宋清禾的眼睛裡麵出現了自己從來沒有見到過的神色。
“哎,不跟你們說了,說著說著都忙忘了,廚房裡麵還燒著水呢。”
廚房的水汽聲咕嚕咕嚕響,白霧充盈在了這件小小的房裡,一時間看誰看誰都像眼睛上蒙著一層紗。
程榆桉也沒有心思再去想人家的孫子了,她裝作不經意地碰了碰宋清禾的手臂,問:“你怎麼啦?”
宋清禾扭過頭,不敢去看程榆桉的眼睛,她突然就後悔進來這裡了。宋清禾很少會去後悔,也從不會為了打翻的牛奶掉眼淚。
如果有,那麼這件事一定和程榆桉有關。
她並不在乎這個alpha在此之前過得多麼艱難,也不在乎他被開除以後又會過得有多麼艱難,跟著這個婆婆過來,已經是她能給出的最大的憐憫和情緒了。
——可是她害怕程榆桉會。
程榆桉會知道這個人是誰的,也馬上會知道他變成這樣是因為誰。即使在整件事之中,自己和程榆桉是受害者,這個alpha無論有多麼可憐也隻不過是在承擔他應該要承擔的懲罰。
可是隻是一想到程榆桉即將因此觸碰到自己麵具下醜陋的靈魂,宋清禾的心自那一刻起就遭受著本不該有的審判,即她對自己的審判。
“你不舒服?要不還回家吧。”程榆桉問。
“……”
“不是我說,你這個人的倔脾氣真的應該要改一改了啊,剛剛都給你那樣暗示了還裝看不見,我眼睛都快翻白了。你看,現在你也想回去了吧。”
程榆桉讀出了宋清禾眼底的情緒,即使她什麼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