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之隕 理想依舊長存麼?(2 / 2)

關於“自傳”這件事,我從年少時就開始構想了,諸君,請勿發笑,這並不是一個狂妄的幻想,而是源於我自身的才華所帶來的底氣。

我確信在不遠的將來,我們的名字會在蟲族曆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我是一隻雌蟲,我也是一名詩人。

“詩人”這個稱呼來自我們蟲族十萬年前的最強者、從此往後再無可以超越的改革者——蘭德大帝。

蘭德大帝似乎偏愛“人”這個詞,雖然現今許多語言學家做了各個方麵的研究,但關於這個詞的出處與含義一直都沒有準確定論,隻知道它似乎在某些語境下可以代指“蟲族”,因而現今很多詞彙都約定俗成用了類似的構成習慣,比如“機器人”,比如“詩人”,這是我們對蘭德大帝永恒的致敬。

或許是遠古好鬥野蠻的天性一直影響著我們的基因,蟲族並不看重“文學”和“藝術”,尤其是雌蟲,比起看完一整本書或者欣賞一幅畫,他們更喜歡去格鬥場酣暢淋漓地打一場架,或者去星網觀看自己心儀雄蟲的義務直播,所以曆史上有名的文學家無一不是受過高等教育熏陶的貴族雄蟲。

而我,一隻毫無背景的平民雌蟲,在我年少時了解完這位傳奇大帝的全部事跡後,就決心成為一名詩人,要用最真摯的情感為他寫下美的讚歌!

我的確一無所有,但彼時在我心中激蕩的感情卻不容我有半步退縮。

感謝這美妙的時代,它給了平民雌蟲學習綻放的機會,感謝科技所帶來的星網,它讓我的作品得以最大範圍內迅速傳播至蟲族的每個角落。

那時所有蟲對我的評價無一不是“年少成名的詩人”“注定震驚文壇的雌蟲作家”,我也因此被主星帝國學院破格招入,在這裡,我和許多同樣因突出才華進入學院的雌蟲同學以及彬彬有禮的雄蟲同學度過了極為愉快的一段時光。

我們談論文學、詩歌與夢。

我們縱情飲酒,在文學部外的永生花叢前歌頌帝國。

如今想來,美夢果真如同泡沫,脆弱得一觸就破。

……

進學五年,學院承擔了我所有學費,並在畢業時向我發出“特聘教授”的邀請,彼時我已成為當時最具盛名的詩人,並且因為雌蟲身份得到了更多關注。

我答應了,因為我想為後來更多的雌蟲打通一條文學之路,向蟲族證明,雌蟲並不隻是滿身肌肉、隻會揮舞拳頭的“粗魯蟲子”,我們天生強悍的體質能讓我們隨時為保衛家園踏上戰場,但我們內心也同樣有柔軟的情感,有浪漫的夢。

從教數年,在我所有的雌蟲學生裡,我最欣賞的是一隻紅發雌蟲,我親愛的葉卡安。

他雖然出身最底層的貧民窟,但充沛的熱情以及文學上的驚人天賦就如同他的紅發一樣耀眼奪目,諸位,我曾覺自身能在不到五十的年紀擁有一本代表詩集已算天賦出眾,卻不曾想真正的天才出現之時,連驚歎都變得困難不足。

朋友,

你可曾見過少年將上千頁的史詩倒背如流?

你可曾見過少年隨手小文一篇便有萬千追捧?

葉卡安的詩,被編成曲傳唱在大街小巷,葉卡安的故事,被翻拍成一出出劇目無數明星爭搶演出。

他是時代文學桂冠上最年輕耀眼的明珠,是我最引以為豪的學生。

然後,這團擁有驚世熱量的火,在他進入帝國學院學習的第二年,撞進了年輕的戀情。

……

起初,那隻貴族雄蟲出現在我們視野時符合了大眾對“優雅”的一切想象,相貌出眾,風度翩翩,良好家世讓他性格溫和,豐富見聞讓他談吐幽默。

他一天能收到上百隻雌蟲的示愛,卻隻會為了葉卡安精心種植一株與他發色相同的紅色火焰花。

他自稱被葉卡安的才華吸引,能背誦葉卡安所有的作品,甚至願意為了葉卡安放棄雄蟲娶雌侍的權利,發誓葉卡安會成為他唯一的雌君。

我年輕且富有熱情的葉卡安淪陷在這樣的狂熱攻勢下,我怎麼能去怪他呢?因為他那愚蠢的老師都沒有看出那笑容下的偽善,看穿毒蛇的陷阱,我又怎麼能期望我年輕的學生保持清醒。

不,也許葉卡安遠比我清醒。

他對我說,老師,其實不管是火焰花還是背誦作品,我都不太在意,我在意的是“唯一”,他對我說了“唯一”。

老師,蘭德大帝創造了“愛情”這個詞,並詮釋說那是隻存在於一個靈魂與另一個靈魂間的占有、心痛與忠貞唯一。因而這個詞在曆史上的某些時期被列為禁忌,因為它與我們蟲族向往繁衍生育的天性全然相悖,是違抗本能的存在。

遠古時期蟲族就可隨意交//配,如今帝國更是鼓勵雄蟲多娶雌侍,“唯一”難道不是奇跡?

可是老師,我想成為“唯一”,我想知道,究竟什麼是“唯一的愛情”。

我想見證奇跡。

於是葉卡安去了。

我在他進入那隻貴族雄蟲府邸的那天徹底失去了他的消息。

我年輕而又天才的學生,死於他一生追尋的“愛情”。

……

……

*

“我找到葉卡安的時候,他的精神海已經完全被毀了……”似乎又想起當初的場景,老布克的眼裡湧出溫熱的液體,渾濁的瞳孔燃燒著,語氣也步入瘋狂,“他的身上,全是那些混蛋留下的恐怖痕跡,光是後頸就有至少十隻不同雄蟲的咬痕!!他們讓他念詩,一邊讓他跪在不同雄蟲腳下一邊扯著他的頭發讓他念詩,僅僅是因為他們覺得這樣比較有趣!!”

“蟲翼完全沒了,是被那些磕了藥的瘋子活生生咬下的!眼睛也瞎了,那些臭蟲甚至挖開他的胸膛在他心臟深處的蟲核裡安裝電擊設備!用藥劑讓他不停發情、生育、再發情再生育!!可就連生下來的蛋也要被當作血脈低賤的垃圾丟進回收車裡!!”

一陣急促的咳嗽喘息,可即便已經痛苦到不能呼吸,老布克也沒有慢下這瘋狂的嘶吼:

“我的學生!他曾經吟誦出那麼多天才的詩篇!他曾是那麼耀眼的明星!可當我在那個地下改造所裡找到他,他隻會跪在我的腳邊求我操/他!!!說他是下賤的發情的野狗,沒有那些就活不下去!!!”

“他是我最驕傲的學生啊!是我的孩子!是我……是我,是我最疼愛的孩子……”

“為什麼,為什麼……要讓我的孩子遭遇這些啊……”

“……為什麼啊……”

……

“最後……我親手殺了他……”

……

也殺死了那個曾以為世界如此美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