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不是普通人。”

“啊？”

他忽然說起了自己的身世，有關猊獸，有關他的長生不老。陸笙之聽得一頭霧水，這故事是很離奇，可是……好像……她已經知道了？

賀忘舟說完，看著陸笙之的臉都快扭曲成表情包了，忍不住笑了：“咳咳，其實我是想跟你說……我想擺脫猊的詛咒，所以以後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找你幫忙嗎？”

陸笙之這才反應過來。是因為之前自己抱怨他沒有主動和自己坦白、不信任自己，所以他才特意說起這個。

他這算是把她當自己人了吧。

共生共死的自己人。

陸笙之樂了，又覺得自己有點破壞氣氛，裝模作樣的正了正神色，道：“赴湯蹈火。”

“那倒不用，我又不是找死。”賀忘舟好笑道。

“你可是想從長生不老變回普通人，那還真就是找死。”陸笙之一下子來了興趣，“雖然我這麼說你可能不太高興啊，但我真不明白，長生不老有什麼不好的？人生苦短，誰不想不老不死啊。”

賀忘舟笑笑：“長生不老這東西，頂多也就前兩百年是開心的，越是往後，越是百般滋味。因為這天地間的變化，滄海一粟無法理解，你們隻要過好今天就行了，但我……永遠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

從古代到現代，這世界經曆了太多戰爭，也變了太多模樣。

萬裡滄江生白發，幾人燈火坐黃昏。他的皮囊雖沒有歲月留下的痕跡，心中卻早已溝壑縱橫。

“你這話聽著像炫耀啊。”陸笙之打趣道。

賀忘舟撇撇嘴，眼眸裡有些許無奈：“花朵縱然會枯萎，但百般姿態，怎樣都是有趣的。我又算什麼呢，一顆石子罷了，隻是一直存在著，卻同樣微不足道。”

“不會啊，你是永生花嘛。”陸笙之安慰道。

他苦笑著不置可否。人類在他眼裡就如鮮花一般，燦爛，絢麗……

轉瞬即逝。

他曾見過無數美麗的花朵，有些他隻是途經了綻放，有些則為他帶來了一段清香。可花兒們無一例外都逃不過凋零的命運，而他隻能眼睜睜看著，痛恨自己到頭來什麼都抓不住。

他看著陸笙之眉目張揚的臉，又透過她看到了方臨川和莊澤行。他們正值好時節，但終有一天也會在他手中化為灰燼。

他活得太久了，久到孤獨吞噬了他半截身子，好不容易又遇見久違的螢火，他很難不貪戀那點光亮。

“我想和你們一起枯萎。”他說。

陸笙之怔了一下，隨即又笑起來：“實在不行你換個思路，帶兄弟們長生不老吧。”

這是玩笑話，陸笙之不能理解他的孤寂，隻能猜測他這些年的百味陳雜。人間總難逃遺憾二字，活得久不一定能將萬事萬物填補圓滿，或許隻是徒增更多缺口。

於是賀忘舟也笑笑，沒多說什麼。他煙癮犯了，結果摸遍口袋也沒找到煙。

剛好葉當歸從房間出來，看他在身上亂摸，心下了然，從抽屜裡翻出提前準備好的熏香。

幾人收拾完碗筷，又閒扯了會兒，夜已深，賀忘舟和莊澤行不便叨擾，一同返回酒店。

房間裡驟然安靜下來，陸笙之有些不習慣的晃晃腦袋，耳邊似乎還縈繞著殘存的聲響。

“啊對了，生日快樂啊姐妹。”葉當歸笑著拍拍她的後背。

“是挺快樂的。”陸笙之嬉皮笑臉的回應。

往年這時候她可能還沒從酒桌上下來，亦或是找借口躲進了無人的角落，相較之下，今年生日一定會成為美好的回憶。

時間悄然流逝，跨過零點，迎接新的一天。

她的生日過完了。但她知道，這並不意味著結束。

這個故事由一場宴會開始，卻不會因另一場宴會而閉幕。

那些創造記憶的人，那些生機勃勃的人，或許在明天，或許在更遠的明天，一定還會創寫出更多新的篇章。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