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洲營區的科技和經濟中心在高達千米的空中之城。然而一些基礎物資的供應，還需要從地麵向上運輸，因此地麵上一定會有向上的通道。

既然這個小鎮與營區的“垃圾”排放口連接，那麼在這附近應該會有上下往返的通道。

莫離帶著伊斯特爾往裡走了一會兒，到了小鎮深處，見到了一座與小鎮風格格格不入的建築。

那是用各種阻隔材料建起的一座臨時實驗室。

莫離抱著伊斯特爾進去，果然找到了通往空中之城的高速升降梯。

隻是……

莫離站在升降梯前，看著裡麵那些風乾的血肉殘肢，皺了皺眉，低下頭對伊斯特爾說：“要是害怕就閉上眼睛，忍一會兒就到了。”

然而伊斯特爾卻抬頭對他笑笑，說：“我不怕呀，隻是一些屍體而已。”

莫離見他不像逞強的樣子，沒再多說，帶著他進了升降梯。

廢置了百年的升降梯啟動有些緩慢。

在等待升降梯運行的間隙裡，伊斯特爾仰著腦袋，下巴枕在莫離的肩膀上，無聊地看著他身後發呆。視線掃過莫離身後的角落，忽然發現了一顆落單的頭顱。

哦，一顆頭啊。

等等！

伊斯特爾猛地又把眼球轉回去，跟那顆腦袋臉上的一雙酒紅色眼睛對上了目光。

那顆頭顱臉上的表情驚恐，瞪著眼睛張著嘴巴，整個五官都扭曲了，足以見得他當時有多恐懼。

然而令伊斯特爾感到驚悚的不是頭顱上猙獰的表情，而是那雙像活人一樣的酒紅色眼睛。

違和。

那雙冷靜淡漠的紅色眼睛，跟那張恐懼的臉格格不入。

剛進入小鎮時那股脊背發涼的感覺又來了，伊斯特爾縮回腦袋，往莫離懷裡躲了躲，隻露出一雙漆黑的眼睛跟那顆頭顱對視著。

而那雙紅色的瞳孔，在不經意間移動了幾分，原本與伊斯特爾對視的眼睛，視線落到了莫離身上。

這整個過程幾乎是發生在眨眼之間，速度快到連0.1秒都沒有，但是伊斯特爾一直盯著它，加上他優越的視力加持，他很容易就捕捉到了這微小的動作。

伊斯特爾尚能活動的手指猛地捏緊了莫離的衣角，眼睛緊緊盯著那顆頭顱。

莫離低頭看他，輕聲問：“怎麼了？”

伊斯特爾依舊盯著那顆頭顱，在他頸邊小聲說：“在你右後方的角落裡，有顆頭。它好像是活的。”

莫離聽了這話，麵上沒什麼反應，隻是不動聲色地將伊斯特爾往自己懷裡攏了攏。

他不懷疑伊斯特爾的眼力，所以他也不會天真地覺得是伊斯特爾看錯了。

他微微低下頭，唇瓣靠近少年耳側，從右後方角落的方向看過去，好像是戀人間的親昵。

“它做了什麼？”莫離悄聲問他。

“它的眼睛動了。”伊斯特爾小聲回答，“本來是在看我，現在看著你了。”

“隻是盯著我們嗎？”莫離問。

伊斯特爾小聲“嗯”了一聲。

莫離抬起了頭，升降梯也終於順利啟動了。

他們隨著升降梯緩緩升高，莫離在這個過程裡，再度低下頭，靠近了伊斯特爾耳際，悄聲說：“沒事，彆緊張，把眼睛藏起來，不要讓它知道你發現了它。”

說完，低頭在伊斯特爾的額頭貼了一下。

伊斯特爾在他這個動作之後，把眼睛也藏了起來，整個人縮在了莫離的懷裡，從身後看過去，好像害羞得藏了起來。

但其實伊斯特爾緊張得心都快跳出來了。

莫離墊在他背後的手，輕輕拍了拍，低頭對他笑了一聲，安慰他：“彆怕，相信我，不會有事的。”

伊斯特爾抬頭跟他對視著，狂跳的心臟在他沉靜的目光和身後輕柔的撫拍中，逐漸平靜了下來。

這個男人真的很強大，伊斯特爾心想。

他身上有一種讓人冷靜信服的力量，讓人不自覺的就會以他為中心，下意識地把他當做追尋的對象。

對比之下，一向樂觀的伊斯特爾此時就顯得非常沒用。

他又一次感到了頹喪，低聲嘟囔：“對不起，我很沒用。”

在這個很有可能被監視著的升降梯內，莫離無法說太多去安慰他，隻能低下頭，跟少年額頭相抵，輕輕蹭了蹭，柔聲說：“我不這麼覺得，你很好，我很喜歡跟你在一起。”

“喜歡跟我在一起？”少年有些疑惑，他從未聽過“喜歡”這個詞。

“嗯，你身上有一種，”莫離想了想，輕聲笑：“‘希望’的力量，會讓人對未來充滿向往。這是如今的地球已經遺失的東西。”

“真的嗎？”伊斯特爾以前也聽爺爺誇他能給人帶來快樂，但是維納爺爺的話並沒有莫離說的這麼……

嗯……動聽。

“當然。”莫離笑了聲，“我很喜歡和你在一起，所以我答應了跟你一起冒險。而且我預感，這將是一場永生難忘的旅程。”

伊斯特爾被他說的又開心了起來，甚至短暫地遺忘了角落裡的那雙眼睛。

直到升降梯抵達空中之城，自動打開梯門的時候。

伊斯特爾想起被遺忘的頭顱，再次抬起頭，露出一雙眼睛隔著莫離看向角落，那顆頭顱上的眼睛依舊保持著視線落在莫離身上的樣子。

莫離從始至終都沒有回過頭，梯門打開，他就抱著伊斯特爾淡定自如地走出了升降梯。

而在他們走出升降梯，梯門在身後將要完全閉合的那一刹那，伊斯特爾看見那雙酒紅色的眼睛暗淡了下去，變成了一雙寫滿恐懼的灰色瞳孔。

走出升降梯一段距離，伊斯特爾又抓了抓莫離的衣角，說：“剛才升降梯門關上的時候，我看見那顆頭顱上的眼睛變成灰色的了，一開始我看見它的時候，它是紅色的。”

莫離輕笑一聲，不以為意：“看來這裡確實有東西在監視著我們。”

“啊，那怎麼辦啊？”伊斯特爾有些擔心。

“沒事。”莫離低頭對他笑笑，“我們不怕他，先去營區裡轉轉吧，看能不能找一些東西仔細處理一下你的傷口。”

空中城的風景與下麵的小鎮是截然不同的風格。

下麵那座小鎮是仿照19世紀的古美利堅建造的複古風格，而這座空中之城，用金屬搭建的機械帝國，才是代表著六十世紀的時代標誌。

如果不是地球走到了末路，說不定這時候人類生活的腳步已經蔓延至其他星球了。

伊斯特爾已經被驚呆了。

空中城的布局並不像地麵上那樣望過去一馬平川、錯落有致，而是像點綴在屋頂的高低錯落的吊燈一樣，穿插在城中各處。

隻是那些遠望像燈飾一樣的建築並不是真的像吊燈一樣懸掛於高空之上，連接他們的是縱向上下延伸電梯，以及縱橫交錯、穿行其間的蜿蜒階梯。

在那些吊燈一樣的建築群的上方，是一層又一層環狀的巨大圓環。

“那，那是什麼？”伊斯特爾仰頭盯著最頂部的那些圓環，震驚到失語。

頂部的那些圓環，是從下往上逐級縮小的。到了最頂端，在最後一級圓環的中心空白處懸浮著一個碩大的圓球。但是在下方看上去，隻能看清一個模糊的圓點。

“那些零散的小房子一樣的建築，是科技城的下等區。”莫離抱著他踏進連接著升降梯的過渡金屬長橋，說：“人類無論什麼時候都喜歡把自己分成三六九等。在美洲，地麵生活的是最下等。科技城的人地位要比地麵人高，但也分上下等。我們現在到的地方就是下等區，除了一些政府征用的實驗室，其他地方生活的都是地位不高的人。而頂部那些圓環上，生活的是科技城所謂的上等人。”

伊斯特爾皺眉，“我不喜歡這樣的地方。”

“我也不喜歡。”莫離抬頭看了眼，低頭跟伊斯特爾笑著說：“不過現在當個風景參觀一下還是不錯的。”

伊斯特爾笑了，收回心神，低頭向下看了一眼，腳底除了他們站立的這塊區域以及向前的長橋，其他沒有階梯或長橋的地方都是直接懸空的。

這就導致人站在上麵往下看時，總會有一種要掉下去的錯覺。

這種現象在很早之前的醫學上被稱為“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