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 “叔叔隻有你了”(2 / 2)

小叔叔 三歎三聲 3774 字 1個月前

溫竹一第二天還是沒開店,他出門前看見一樓的東西都被清理乾淨了,腳步頓了頓,又是疾步匆匆地去了沈勁家。

厲行放學回到店裡就開始準備兩個人的晚飯,溫竹一回來了不肯吃,拿去喂上門討食的大黃狗。

厲行沒吭聲,早上又很早起了給他叔叔煮餛飩。這是中考前的最後一個周末,學校也不給布置卷子了,隻叫學生自己休息休息調整心態。厲行煮好餛飩就去敲溫竹一的門:“叔叔,吃早餐。”

裡麵沒人應,厲行直接進去了,溫竹一又不在。

天氣預報說今天是中雨,厲行樓上樓下看了一圈,店裡的傘一把沒少。窗外的烏雲積起來,厲行拿著傘就出去了,

這附近辦喪事的就這麼一家,厲行在沈勁家裡看到了跟她奶喝喪酒的六子,早上是湯圓,特彆大的不鏽鋼盆裡麵滿滿當當的一盆,有很多人在後麵排隊等。

六子剛拿到一晚就被厲行拉到一邊去了;“人呢?”

“天沒亮就送到殯儀館去了,”六子知道溫竹一跟沈勁的事,這兩天溫竹一天天都到這裡來,沈勁他媽攆了好幾次都攆不走,附近的人都知道這事,六子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表情有些一言難儘,“厲哥,你叔叔他也跟去了。”

雨好像變大了,砸在臨時搭建起來的篷布上發出聲響。

厲行再見到溫竹一的時候是在公墓裡,劉林仙捧著他兒子的骨灰盒走在隊伍最前麵,她變得更老,頭發都花白了,卻還是努力挺直腰杆。

隊伍很長,他們都是沈勁的親戚,身上拿小彆針彆著紅的或黑的布條,稀稀拉拉地撐著傘,最後麵的人抬著兩個花圈,有穿著麻衣的女人給大家分發糖果。

厲行沒有上前,他看著他心軟的叔叔毫無尊嚴地跟在最後麵,無數次想要擠進送葬的隊伍裡卻被那些人驅趕,他摔倒了,又一次次爬起來追。

“他這兩天都來鬨,攪得人沒法入土為安。”

大抵是他的行為太過驚世駭俗,送葬隊伍後麵就有人開始討論:“就是他叫沈勁去買菜才出的車禍。”

“嘶,那不就是間接……”

溫竹一已經不在意彆人怎麼看他了,他隻想看看沈勁,看看他哥,他看到他葬在哪裡,以後就能常來看他。

安置好骨灰盒後送葬的隊伍就開始回去了,劉林仙看到溫竹一撲到他兒子墓碑前哭動了動唇,最終卻是沒說什麼。

“哥、哥……”

溫竹一手上摔得都是血,他蹭得石碑上都稀稀拉拉的紅,雨水打在上麵扯下絲絲縷縷的血跡。

送葬的隊伍都走光了,墓園裡就剩下他們兩個人。厲行站了一會兒,他終是不忍,撐著傘朝他可憐的小叔叔走去。

溫竹一哭得累了還死死抓著那塊石碑,他後知後覺,認為是雨停了,抬頭便看到厲行撐著把傘出現在麵前,少年長得很高了,黑長褲上麵穿個黑T,再往上是一雙漆黑的眼睛。

“回去吧,風一吹你又要頭疼了。”

溫竹一仰著頭,淚水和雨水順著脖頸淌進已經濕透了的衣服裡,他其實已經麻木,叫厲行這麼一提才覺得冷,他往回縮了縮:“彆管我了。”

厲行蹲下來去拉他,溫竹一拚命掙紮著不讓他碰,拉扯間乾淨的衣服都沾上了泥汙和血。厲行也不肯退讓,他力氣很大了,扯著他叔叔就是不肯鬆手:“跟我回去。”

“讓我也死了好了,”溫竹一嚷著,他不停哭泣,幾日來的痛苦全都對著這個十五歲的少年發出來,“你憑什麼管我,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

“你爸也不要了是吧,”厲行死死掐著溫竹一,傘早就滾到一邊去了,兩個人濕漉漉地纏在一起,“他養你這麼多年,你就這麼報答他?”

一陣死寂後啪的一聲,厲行被打得偏過臉去,他鬆了手定定地看著溫竹一,雨幕中他的頭發都濕了,顯出棱角的臉上沒什麼特彆的表情,隻是倔,像頭半大的狼。

溫竹一回過神尖叫了一聲,他過去查看厲行的臉,小孩叫他打出了一個巴掌印,他找到厲行的手緊緊抓住:“對不起、對不起……”

“……阿行,”溫竹一去摸厲行的臉,他哆嗦著,嘴裡含糊不清地吐出幾個字來,他語無倫次,講出來的話也毫無邏輯,“叔叔隻有你了,你要好好讀書,不是要考試了,怎麼來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