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乾病情惡化的速度很神奇地慢了下來，藥沒停，隻是定期去醫院做複查。其實溫乾要的也不多，有個人跟他講講話他就蠻高興了。

小縣城就這麼大點，買房子的事也瞞不住。厲建花完了錢又過來找他要，溫竹一直接說要錢沒有，全撲進了房子，然後還要還月供。

“你是豬油蒙了心，這麼多錢夠租房租到死了。”

厲建喜歡把錢捏在自己手裡，拿不到錢自然是暴跳如雷，他拿手指頭指著溫竹一點點戳戳：“你就是防著我，怕我把錢花了。”

溫竹一講不出話來，他實在懶得辯駁，又很無力。厲建講話很響，似乎誰聲音大誰就有理似的。

“我還要開店。”

溫竹一捏了捏眉心，他把電飯煲拔了，而後開誠布公：“老房子沒你的份，我這裡有遺囑，告到法庭上你也不占理。之前的事就算了，再這樣我直接告你勒索。”

他像隻從河裡撈起來的蚌殼，叫人拿樹枝戳了幾次軟肉也終於學會用堅硬的外殼保護自己。

溫竹一把盛在大碗裡的飯放到餐桌上，又拿出小碗給自己盛，他不說旁的什麼，最終也隻對他講了一句。

“你兒子很乖，他吃了我做的飯會叫我溫叔叔。”

厲建沒吭聲。

後來有段時間厲建都沒再來。

溫竹一巴不得厲建不過來，他現在就盼著27號早點到，好去機場接厲行回來，再給他做幾頓好吃的。

那輛出廠十一年的老本田早早去保養過了，輪胎也換了兩個新的，方便到時候上高速。

買房的事溫乾也知道，他覺著身體好些了就讓溫竹一帶他去看。那房子都沒造好呢，溫竹一便打算帶他到樓盤那邊看一看，以後造好了，他們就在市裡有房子了。

“爸，你看那邊。”

溫竹一放慢了車速方便溫乾看清楚房子，他指的那片是尚未竣工的樓房，有一棟已經造了幾層，鋼筋直挺挺地露在外麵，像城市的怪獸。

“就在那塊，”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邊上都是車，溫竹一找好了停車的位置，他看了眼後視鏡，“等造好了也有我們一套。”

溫乾應了聲，他一直盯著車窗外看：“竹一啊，那邊怎麼這麼多人？”

“什麼？”

車位劃的稍顯擁擠，兩邊的車也都停得不規矩，溫竹一終於把車停進了車位，他熄了火，順著溫乾的視線看去就見售樓部外麵圍了許多人。

那邊聲音還挺響的，那麼多人吵吵嚷嚷，溫竹一忽然就有了種不妙的感覺，他抬頭看看售樓部，原來24小時亮著的燈牌都滅了。

“爸，那邊人多，”溫竹一交待了溫乾一句，“你在車裡等會兒，我先下去看看。”

溫竹一用的是跑的，售樓部外麵圍了很多人，大家都很憤怒，有人直接嚎啕大哭，甚至還有當地電視台的記者在混亂中進行采訪。

“怎麼了，”溫竹一詢問最近的一個大哥，“這邊怎麼這麼多人？”

“房子停工了，”那大哥講到這裡氣憤不已，他握緊了拳頭，“老板好像倒了，現在售樓部也沒人，弄不好要變成爛尾樓。”

“我們全家所有的積蓄都放在這套房子裡了……”

溫竹一完全講不出話來，今天其實出了太陽的，可他卻覺得一陣寒意自腳底躥上來裹住了自己，他喘不上氣，又不敢去想後果。

邊上有個小姑娘跟記者哭訴，講這房子要是爛尾她就活不下去了。

溫竹一整個人晃了晃，邊上的嘈雜聲還在繼續，哭泣的、叫罵的，他卻一句話都聽不進去了。

“竹一啊。”

溫乾不知道什麼時候下了車，他站在那裡看他，頭發花白一片：“鑰匙是不是拿不到了？”

溫竹一點點頭。

“你看那麼多人呢，說不定什麼時候又可以……”

溫乾試圖安慰溫竹一：“大不了不要房子，你也好輕鬆點，不用還這麼多年的貸款。”

“竹一啊，沒關係的，我們鄉下還有老房子呢，你還有店鋪，不一定非要買城裡的房子。”

“要還的。”

溫竹一想到自己弄掉的錢是厲行的就忍不住哭起來，早知道當初就買那套安置房了，位置差點就差點，總也不會有爛尾的風險。

他其實也不是很堅強的人，好不容易做了一個自以為正確的決定，怎麼這種事情就叫他攤上了呢。

溫竹一不停地哭，他覺得自己是真的蠢，買房子這麼大的事情偏又那麼急，他看到溫乾走過來了，動了動稍顯乾裂的唇：“要還。”

“……簽了合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