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師妹欲為天下師，安知萬物有靈，絕非蒙昧？縱有千古，橫有八荒，山川丘澤，均未曾往，就敢將人置於萬物之上，陳師妹未免太過自大了些。”冷玉塵雙目微睜，嘴上說著不屑的話，眉眼卻清淨澄澈，無悲無喜。

“喲喲~”問心宗少掌門對上蒼梧山小長老，這是什麼絕美的愛情，啊呸，什麼絕地求生險象環生百年難得一遇的場景，辟雍學子各個臉上寫滿了“打起來打起來”的興奮感。

“冷師弟非萬物，安知萬物非蒙昧？”陳殷鳳目微瞪，劍意橫生，墨色的馬尾隨風而動。

“陳師妹亦不是我，安知我不知萬物之道？吾輩修仙不就是修的眾生道？”冷玉塵直視陳殷的眼睛，八風不動。

少年，玩老梗是要扣錢的，好伐？

但是這句“吾輩修仙不就是修的眾生道”，柳橫塘拍案叫絕： “沒錯。”桑田田也舉起手一副要鼓掌的樣子。

陳殷看著自己兩個酒肉朋友，咬牙切齒，天涼了，這些狐朋狗友不能要了。

不管他人怎麼想，冷玉塵和陳殷的這波“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的辯論用在修仙中還是大大的震撼了桑田田。

看似簡單的兩句話，其實表達了兩個極其重要的觀點之爭， “子非魚”表達的是人與萬物的共通性問題， “子非我”表達了人與人之間的共通性問題。

這個命題事實上就是修仙的終極目的的命題。如果萬物無靈，那修仙就缺乏基本的底層邏輯。因為修仙修的就是物我同一，如果萬物無靈，那就無法實現物我同一，修仙就不可能了。因此冷玉塵是直接破了陳殷的邏輯基礎。但從另一個角度，也體現出，物我同一可能實現，但人心幽微，未必相通。

桑田田聽著冷玉塵和陳殷的辯論，她突然想起冷玉塵衝擊金丹那夜，師父雲中君在奔湧的劫雷中與她的那番對話。

“師父，天道不欲讓人成仙嗎？”

“修仙本是逆天而為。”

“那為什麼非要逆天而為呢？”

“天是什麼？”

“不知道。”

“究天人之際就是修仙，明白嗎？”

“師父的意思是，隻有知道天道，才能知道人道嗎？人生天地，隻有知道了天地運行之道理，順天應人才能知道治國治世的方略，是嗎？”

“也是，也不是。”

對於師父而言，萬物皆有其道，何止人道一途。師父的究天人之際即是求眾生之道，目千裡，行廣大，齊生死，一物我，才是道的終極，而非僅僅局限於人類本身。沒想到冷玉塵小小年紀，居然有跟師父類似的感悟。

以前桑田田讀《三體》，裡邊有個故事比較類似，就是地球三體運動的創始人，降臨派領袖，第二紅岸基地即“審判日”號郵輪的擁有者麥克·伊文斯曾經跟葉文潔說過：在我看來自己的理想很偉大，拯救一種鳥或昆蟲與拯救人類沒有區彆，生命是平等的，這就是物種共產主義的基本綱領。物種共產主義，它的核心理念就是:地球上的所有生命物種，生來平等。這隻是一個理想，不現實。農作物也是物種，人類隻要生存下去，這種平等就不可能實現。在遙遠的過去，領主對奴隸也有過這種想法。不要忘了技術，總有一天，人類能夠合成糧食，而早在那之前，我們就應該做好思想和理論上的準備。其實，物種共產主義是《人權宣言》的自然延續，法國大革命二百年了，我們居然還沒邁出這一步，可見人類的自私和虛偽。

伊文斯因為人類的自傲試圖通過借助外部力量實施□□消亡的方式來消滅人類，而師父和冷玉塵則是通過內部修行來達到萬物合一，人類對於平等的探索似乎從未停止。

但是這世界是公平的嗎？

“大道三千，殊途同歸。各位對修仙認知的不同，無正誤之彆，今日，相信各位已窺大道一斑矣！”靜淵君衝冷玉塵和陳殷一拱手，欣然而去。

待靜淵君走遠，陳殷衝冷玉塵哼了一聲，冷玉塵安靜的收拾著自己桌上的書本，對陳殷的挑釁視而不見。

陳殷又衝著桑田田和柳橫塘兩人哼了哼，仿佛這兩人要是不站在她一邊她就要立馬割袍斷義，揮劍斷情一般。

“陳殷陳殷，不要生氣啦，你放心，我們絕對站在你這邊。”這是狗腿的柳橫塘。

“陳殷，我們錯了，你想吃什麼，我跟你做啦。全魚宴要不要，你上次不是說要吃魚，我給你做啊，紅燒魚、鬆鼠桂魚、剁椒魚頭、豆腐魚頭湯都有。”這是吸溜著口水的桑田田。

憑著精湛的演技和沒有下限的底線，陳殷成功騙得桑田田一頓全魚宴、柳橫塘一條飛仙裙。

冷玉塵望著鬱夏幾人遠去的背影，緊了緊抓住輪椅的手。其實剛才他可以不用開口的。他後悔的想。

“玉塵師兄，要不要一起去，我會做素齋。”彼時天光正盛，水麵清圓，少女的笑容像風吹過的春山，氤氳出明豔的光來。

冷玉塵搖了搖頭，正想拒絕，少女卻抓起冷玉塵輪椅的把手推著他加快了腳步，一邊趕路還一邊衝著前邊的好友喊： “陳殷，你們慢點，等等我。”

“慢死了，就你最磨嘰！”冷玉塵看見前麵那個眼中有光的少掌門果然慢了下來，臭著一張臉一邊回頭一邊抱怨。

當時少年薄青衫，明月照銀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