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沒說話，從背後斜挎的包裡掏出兩張卡扔在在桌子上。

一張是身份證，今天正好十八。

還有一張是銀行卡。

什麼意思不言而喻了。

明明還是和剛才一樣麵無表情，但薑枝分明在他黑漆漆的眼神裡讀出四個大字：“有完沒完。”

行，遊客至上，來獻愛心的遊客更是上帝。

她伸出食指輕輕點了點少年身份證上清俊的照片，彎腰從櫃子裡抽出張空白的認養登記表，“那麼請您填寫一下基本信息，我去複印身份證。”

等薑枝重新回到前台時，少年隻填寫了自己的姓名和手機號，其他認養信息一律空白。

“陳車澈？”

她眨巴眨巴眼睛念出對方的名字，帶著點惡作劇的念頭把認養手冊翻到河馬館那一頁，指著其中一隻侏儒河馬說：“這就是我們園認養最貴的動物，年費一年五千。這隻正巧也是八月份出生的，你們還挺有緣分的哎，不如你考慮考慮？過兩天還可以以VIP的身份來參加它的生日會。”

薑枝倒是沒有說謊，侏儒河馬是世界瀕危保護動物，全世界的動物園加起來也超不過一百頭，的確是園內領養費用最高的動物之一。

但這種生物吃得多，長得醜，還成天臟兮兮地爬在水池裡。自活動開展以來，認養次數至今沒有實現零的突破。

同等價位的老虎獅子小熊貓什麼的，早就被企業單位搶著掛名了。

行情還不如五百一年的野豬。

陳車澈乍一聽到自己的名字，條件反射般地抬起頭。說話總是帶著笑音的工作人員穿著動物園統一的綠色短袖，高紮著馬尾戴了頂灰色棒球帽，逆光看不清五官，但眼睛一閃一閃的發亮。

她的眼型不太常見，圓潤且狹長，眼尾微微上翹，盯著你看的時候像貓科動物在狩獵，一笑又狐狸似的狡黠。

反正看得人背後涼涼的。

陳車澈垂下視線將目光重新集中在認養手冊上，思緒停滯了幾秒，然後逐漸被困惑代替，要不是認養表上蓋著碩大的洛水市動物園紅章，他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進黑店了。

這麼個醜東西一年要五千塊錢？

陳車澈有點想反悔，但奈何少年人的臉皮薄得像冰糖葫蘆上的紙，猶豫了幾秒鐘還是黑著臉在登記表上抄下了那隻侏儒河馬的名字——淘氣。

居然真的成了？

眼看著Pos機一卡一卡的吐出小票，薑枝還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居然真的有人花五千塊錢認養了隻河馬哎。

恐怕河馬館的負責人都從來沒考慮過要怎麼開展認養福利——一日互動活動，近距離投喂河馬？或者一起刷河馬池？

那不變成懲罰了麼。

但無論如何，解決了一隻侏儒河馬一夏天的水果加餐還是很讓薑枝有成就感的。

連認養證書都特意挑了又挑，在一遝一模一樣的打印品中選了張最滿意的。

她把額前散落的一縷黑色碎發彆在耳後，換上營業專用的甜美嗓音：“非常感謝您對洛水市動物園的幫助，為了感謝您的愛心，我們將送出年卡一張，動物園周邊禮品一份和紙質證書。稍後還會有工作人員跟您進行電話聯係，定期彙報認養動物的生活狀況，您也可以跟他預約一年一次的近距離互動的活動時間。”

互動？跟誰？那隻醜八怪河馬嗎？

陳車澈茫然的眼神又落回認養冊那張站在泥水坑裡張大嘴囫圇吞掉一整個西瓜的河馬照片上，內心多少有點不可思議。

這居然是付費參與的項目，難怪動物園一副快要倒閉的樣子。

他把薑枝剛才遞給他的一疊東西往回推了推，說：“這些我都不需要，但我想給河馬改個名字。”

幾乎一半以上來認養的遊客都曾經提出過和陳車澈同樣的要求，但通常在谘詢階段就會由工作人員告知，隻有企業團體認養才能更改動物名字。

企業團體認養費用高額，足以承擔一隻動物一年大部分的開銷。動物園為了表示感謝也會特意定製一塊專屬銘牌，掛在認養動物的展區前。

而個人認養則考慮大部分遊客的經濟能力，開展多人認養一隻的模式。不少長相可愛性格活潑的熱門動物都同時擁有好幾個“野爸野媽”。

每人都起一個名字不就亂套了麼。

薑枝難得困窘地伸手撓了撓下巴。河馬館長期無人問津，怎麼就把這事忘了呢……

“錢不夠？”

少年漆黑的瞳眸直勾勾地盯過來，一針見血地戳破她的欲言又止，左手揚起還沒來得及裝回去的銀行卡，一副要死磕到底的樣子。

“呃……啊……那個陳同學，你聽我解釋。這個問題的關鍵不在於錢而是隻有企業團體認養才可以申請改名，改名也隻有一年的年限罷了……其實也沒什麼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