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配 就像比賽場上,你輸了,是因為你……(2 / 2)

爆冷 遊魚捺 5898 字 1個月前

“請反方二辯攻辯質詢。”

俞時看到齊文贇的眼神往自己身上瞥的時候就知道他要選擇自己了。

他站了起來,微微仰頭,對上齊文贇的眼睛。

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和齊文贇對視的時候,俞時總感覺自己上空像有一雙盤旋多時的鷹爪,不得不全然警戒。

“正方辯友好,剛剛您方立論中提到順服一詞,請問您方是想就順服與積極來闡釋今天的辯題嗎?”

“就剛剛在立論中所言,是的,選擇服從在某種程度上是自願選擇。”俞時答。

齊文贇點頭:“那您方對於自願的範疇是怎樣判定的呢?在什麼情況下屬於自願?是否存在被迫的自願?”

“自願即為主動的意願,被迫不屬於自願。”俞時快速回答。

“那您認為在沒有其他選擇的時候的選擇,算是自願嗎?”齊文贇眼神一凜。

盤了一下邏輯:“不算。”

俞時正準備接下下一招,沒想到齊文贇直接坐下了。

這就結束了?

俞時看了眼屏幕上的時間,還剩大半。

他偏過頭去看齊文贇,齊文贇正接過他們隊三辯的手卡,看了一眼,朝那人無聲微笑。

有感應似的,海大三辯轉頭看了俞時一眼,臉上的笑還沒來得及收回去。

俞時手中握著的筆硌在了他指節,手指一劃,筆啪嗒掉在了桌子上。

他們是不是在笑我?

這麼簡單的質詢,就是齊文贇口中的“隨便打打”?

倒也不必這樣看不起我。

俞時自嘲,收起目光,抿直了嘴唇。

兩輪攻辯就這樣不溫不火的過去了,海大問的問題似乎無關緊要,搞得俞時也不知如何下手,隻好接著趙小媛的思路換了個角度硬著頭皮繼續。

本以為最後海大三辯的質詢會集中開火,沒想到仍然像拳頭打棉花似的,酸酸漲漲,找不到痛點。

俞時摸不著頭腦。

雙方教練沒有叫暫停,攻辯小結後比賽繼續。

台下的評委也在等著看這場自由辯要如何在這樣酸軟無力的局麵下進行,賽方看了眼彈幕,刷了滿屏的“就這?沒意思。”

宣發組又氣又惱,兩手合十開始祈禱。

給點兒火行不行?這一場新人對老將的看點就這麼打了水漂?

開始計時,趙小媛向俞時打了個暗號,從椅子上站起。

“古代斯多亞學派哲學家將蘇格拉底的學說與赫拉克利特的邏格斯思想相結合,在嚴格決定論中,認為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不能改變,所以選擇順應則能得到快樂,而自由也來自於對規律、命運的服從。不動心則堅忍,人之所以會有苦惱,不是因為我們麵臨災難,而是由於我們麵對災難的態度,就如莊子’妻死,擊鼓而歌’,奴隸受奴隸主驅役而勞作,順服而接受,是人生沒有苦惱的最好的選擇。”

齊文贇挑眉:“對此我方想要強調一下奴隸的本質,奴隸是被物化的人類,被物化則沒有自由,沒有自由就沒有選擇,他的自由意誌已經不管用了。”

“這個時候他隻能服從,而這個服從,束縛了他的全部生命活動,那這個服從對他來說是不是枷鎖呢?如果不是枷鎖,如果可以作為一種積極的態度,他可以自然而然,泰然自若的享受其中,為什麼還會流血流汗的爭取自由?”齊文贇清了清嗓子。

他繼續道:“您方說選擇服從就是自由意誌,而不是對自由意誌的放棄,是因為你的自由意誌選擇了要去服從。可是您方搞錯了一件事,對於奴隸來說,他們的服從從來都不是一種選擇。因為他自由意誌中對於服從或者不服從的選項已經沒有了,他能做的隻有去為奴隸主奉獻,甚至去犧牲,除此之外,他彆無選擇,難道這也是一種順應天命的快樂嗎?”

說完,齊文贇的目光落在俞時的身上。

又是這樣,彬彬有禮的微笑,誠切又銳利的眼光,微微上揚的下巴。

又是這種逗弄孩童似的上位者的樣子,仔細想來,和那天大巴邊上聽到自己的真心話時的樣子彆無二致。

就是一場笑話。

俞時隻感覺自己對他流露出的崇拜化作一口汙血堵在胸口,泛起一陣惡心。

他站起來,從趙小媛手中拿過話筒,聲音克製不住的發抖,音量卻越來越高:“對於那個時代的奴隸來說,並沒有服從不快樂這種意識,他們隻會覺得累,而且累的理所應當。跨越時代與主義來談製度根本沒有談的必要,因為你本身所處的高度就不同,所以您方請不要以您自身的角度來考慮奴隸,他們的快樂你們想象不到。”

齊文贇搖了搖頭,站起身。

“您方也說奴隸並不會因為服從而不快樂,但我想他們也並不會因此而快樂,沒有人會因為累而快樂。您今天就職於某公司,早九晚五,而你繁重的工作內容讓你每天加班到深夜,不匹配的低薪讓你不得不在早晨早起兩小時通勤。您快樂嗎?您如果可以選擇另外一份工作,您還會選擇這樣做牛做馬的為了幾千塊而拚命嗎?你不會,奴隸也不會,他們服從是因為彆無選擇,而一旦有選擇,他們一定不會選擇服從。南北戰爭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娓娓道來,像在和無理取鬨的幼童講道理:“就像您方一開始所說,彆無選擇的選擇不叫自願選擇,既然除了服從奴隸主沒有任何選項,在這種被迫使的情況下,按照您方的邏輯,這根本不叫順從,所以您舉出奴隸,這個證據並不足以支撐您方的立論。”

不足以支撐立論?

嗬嗬,俞時心裡叫囂著,心臟在劇烈的情緒下跳的飛快。

他感覺手指有些麻,攥著話筒的手又加了幾分力道。

他急著站起來,卻被路申言拽住衣擺。

“鬆開我,放開!”俞時壓著嗓音低吼。

“冷靜點,俞時,讓我來,相信我,”路申言皺著眉,用力按住俞時。

俞時掙不過路申言,雙腿站了起來,身子卻低低地彎著。

他瞪了眼路申言。

路申言鬆了手。

俞時看了眼時間,語速飛快,咬緊了牙:“那就換個例子,您方口口聲聲說選擇是人的天賦權利,是自由意誌。在當今社會,你能否選擇隻在於你是不是能德行配位,如果你無能無才,你的選擇就隻有服從與被淘汰,根本就沒有能讓你滿意的第三種選擇。這也是自由意誌,是人類社會的物競天擇,而在服從與直接淘汰之間,我相信大家都會選擇服從,因為相對於直接出局,選擇服從才是積極的做法。”

齊文贇的話筒距離嘴巴很近,很輕易的將一聲輕歎收音,通過音響傳到了俞似的耳朵。

他表情有些惋惜,收起下頷,在俞時發紅的眼神中動了動眼珠,看了下時間:“隻要做出選擇就不是消極處世嗎?你以為沒有更好的選項的時候,更高的地方永遠都有人在攀爬,和他們相比,你缺少了這更高處的第三個選擇項,不是因為自由意誌,而是因為你不配,隻能在舒適圈中安慰自己選擇服從是最好的結果。”

你不配。

被俞時誤傷的舌尖被再次咬住,濃烈腥澀的鐵鏽味侵吞了俞時整個口腔。

我不配。

齊文贇還在繼續說著:“就像比賽場上,你輸了,是因為你不想選擇贏嗎?並不是,而是你的能力隻配選擇輸。”

俞時張了張口,舌上的傷口痛的他說不出話。

屏幕上時鐘進入倒計時,留下的數字最終變成個位數,逐次遞減。

“就算輸……”

叮鈴鈴鈴鈴鈴……

結束鐘響了。

俞時眼前瞬間空白一片,他顫抖著嘴唇還想要說什麼,右手袖口被輕輕一拽。

不能再說了,俞時。

超時了。

他全身都卸了力,垂直癱坐在椅子上。

輸了。

俞時想。

因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