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因暈車而強烈的眩暈感重又衝上顱頂。
包裡路申言放的薄荷糖早已經吃完了,他隻得拍著心口,喝了一大口水強行壓下去。
給路申言發的消息還沒收到回複,俞時也乾脆不再去看。
*
升州和梁州是兩座完全不同的城市。
習慣了梁州的快節奏,地鐵站裡散落著聚在一起的三兩人反倒使俞時有些不適應。
通道俞時家的那號地鐵線路一年四季都是死亡列車,人擠著人,連處空隙都找不到。
三站後要轉乘二號線,之後再過四站到靄陵民俗街區站下車,如果家裡找不到人,再步行400米乘三號線到市立一院。
俞時在心裡默默背著,心裡因為越來越近的距離而上下打鼓。
24號很好找,門前一片寂靜,不像是有人回來了。
眼前的小樓很漂亮,牆外爬滿了嫩綠的爬山虎。
俞時沒心思賞樂,掏出手機沿著導航奔去了地鐵口。
這個站台裡的路線有些迷,俞時差點走到了另一個岔口,出站時也搞錯了方向,站在陌生的街口時,他才發現自己走到了離醫院最遠的一個出口。
俞時看著導航上與自己正相反的箭頭捶胸頓足。
越是重要的時候越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他隨手攔了輛出租車,讓司機師傅開到醫院裡麵。
“能開到哪裡就到哪裡,麻煩您了。”
俞時捏著手機,撐著前排的椅背看路況,就等著司機一停車,他開了車門就能立刻去到樓裡。
“請檢查好您的隨身物品,右側……”
下車提示音響起,俞時幾乎要從車上跳下去,車還沒停穩他就飛了出去,踩在路牙石上扭了腳,一路順著指示牌下到負一層,不去管左腳腳踝細細密密的刺痛。
越往裡走越冷清,耳邊隻有汽車輪胎摩擦地麵的尖銳的鳴響,還有越來越近的製冷機的轟鳴。
他遠遠看到蜷坐在卷簾門外的一個小點。
聲控燈光忽明忽暗,俞時有些看不清那人的麵目。
他走近了些,看清了那顆垂在膝蓋上的腦袋。
黑色的連帽衛衣,和自己腳上一模一樣的鞋……
一彆數日,還和走時的穿著彆無二致。
俞時的心揪著痛,快步向他靠近。
那人聽到了腳步聲,緩緩抬頭,雙眼卻被亮起的頂光刺得重又眯起。
“路申言,”俞時在他麵前蹲下來:“路申言?”
聽到聲音的路申言有一瞬間的恍惚,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努力睜著眼睛去看。
麵前分明是這幾日來為數不多的美夢裡出現的人。
“俞……”
“路申言,我來了。”
俞時膝蓋落地,把流浪狗一樣的人擁進懷裡。
“我來抱你了。”
路申言吸了口氣,怔忪著攬過俞時,雙臂緊緊箍住他的腰背,像食人的藤蔓。
他雙手攥住俞時的衣服不放,要把他嵌進肉裡。
俞時聽得到他極淺的啜泣,因為拚命把聲嘶力竭的哭吼壓在嗓裡,路申言的身體不住的顫抖。
“路哥….”俞時撫過路申言的脊骨,輕輕拍了兩下:“哭出聲來,不丟人。”
懷裡的人搖搖頭,喘了幾口粗氣,抬起頭來。
“你怎麼來這裡了,”路申言摸向俞時的臉,是溫熱的,是真的:“怎麼找過來的?比賽贏了?”
“我不知道,但我有超能力,想你的時候就能找得到你,”俞時把頭埋進路申言肩窩:“蘇阿姨呢?叔叔陪著她嗎?”
“在裡麵,”路申言答。
俞時這才聽到玻璃門後隱約可見的哭聲。
他從路申言懷裡起身,仔細端詳這張臉。
比他夢裡的還要糟糕,上唇生著短短的額青茬,麵頰因為淚水侵蝕起了層薄皮,頭發也糟亂。
俞時慌亂了一上午的心沉了下來。
“你為什麼不哭?”俞時問。
路申言勉強著勾起唇角:“喜歡看你老公哭是什麼癖好?”
俞時情緒翻湧,嘴角止不住的下撇:“不用在我麵前開玩笑,我知道你很難過。”
路申言表情一僵,腦袋垂了下去。
“我怕我哭了,這事就成真的了,”他抬眼去看俞時,眼淚悄無聲息從眼窩滑到鼻骨,又從鼻尖落下,滴在俞時手背:“我以為我還在夢裡,俞時,這也是我第一次隻想在夢裡見到你。”
“你懂嗎?我不敢哭。”
身後有鋼板床被推過來,一個年輕的女人跟在後麵,拎著一個還在學走路的男孩兒。
小男孩還在咿咿呀呀的笑,口齒不清的喊著“媽媽”。
又是什麼故事呢?
俞時猜不到。
他張開雙臂,把路申言裹進大衣裡。
他隻能守著戀人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