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章 是謝欲晚,便不行。(1 / 2)

是啊,她不能走。

在暗衛營中,她無時無刻不在向往著自由,可當娘子將這賣身契遞到她手中的那一刻,她惶然覺得,薄薄的一張紙,有千斤重。

重到,在娘子身旁近十年的橘糖,已經拿不起了。

她眸中的淚沒有停,下垂的淚珠一點一點浸濕了那張陳舊的薄紙,她認真地將手中的紙折疊起來,然後遞還給了娘子。

薑嫿沒有接住,她溫柔地望著橘糖,試圖同她再講講道理。

她不知她為何想要留下。

若是為了她,實在沒有必要。

她此生未承受過如此之在意關懷,對於她而言,會有些重。她亦不希望,因為她,橘糖再受到任何責罰。

在薑府時,她曾無比渴望成婚,因為祖母應她,隻要她成了婚,就能帶姨娘出府。所以哪怕隻是一門用以聯絡維係世家感情的婚姻,甚至於她從未見過那個江南的公子,她出嫁,也樂意至極。

她想,橘糖同她,應是一樣的。

她從前不曾踏出泥沼,是因為姨娘的死,一直盤桓在她心間。但橘糖不是,她還可以擁有很自由很美好的一生。

橘糖同她夫君的開始,不會源自一個錯誤,也勿需如她一般,用了十年,才堪堪釋懷。

她溫柔看著橘糖,輕聲勸阻:“為什麼不要呢,橘糖。如若是擔憂府中的事情無人做,我會尋新的丫鬟或嬤嬤;如若是舍不得丞相府,有我和夫君在,你隨時也能回來;如若是暫時未有歡喜的人,我們可以慢慢尋。”

“隻要你應下。”

橘糖眼眸輕顫,望向眼前的娘子。

她愈發想讓她離開,她便愈發離不開。娘子知道嗎,這是娘子這十年,眼眸最堅定的時刻。卻不是為娘子自己,而是為她一個奴仆。

兩人對視間,心思各異。

薑嫿未曾想過,會如此艱難。怎麼會有人可以脫離火坑,還要往回走的?

橘糖依舊含著淚搖頭。

那張薄薄的賣身契,還是被橘糖規規整整地放回了她手中。薑嫿望著手中的紙,淚痕尤在,她怔了一瞬,心中突然有些疼。

她不了解暗衛營那邊的情況,這般事情,夫君從來不會同她說。

府中的事物,她擁有主宰的權利,但是府中事物之外的事情,她若要做,便有些麻煩了。這已經是她能想出的最合適的法子,她未想過,橘糖會不願。

未談妥,橘糖甚至怕她再說,直接退了下去。

薑嫿看著手中的賣身契,還是好好用木盒收拾了起來。時下奴仆需在官府備案,撕毀賣身契,是無用之舉。若是要脫離奴籍,需得奴仆拿著賣身契去官府銷案。

看著好好蓋著的木盒,薑嫿怔了許久。

*

不過一刻,門又被敲響了。

薑嫿上前打開門,有些訝異。不是旁人,正是一刻鐘前轉身就走的橘糖。橘糖低著頭,將手中的信件遞給薑嫿:“娘子,薑二小姐的信。剛才,忘記給娘子了......”

聽見薑玉瑩的名字,薑嫿也沒了適才的心思。她想起前兩日發生的一切,沉默地接過了信。她沒有避著橘糖,直接將信拆了,將信紙拿出來。

信上的內容就一行字。

明日正午,明華樓見。

輕蔑,傲慢,透過這八個字,明晃晃地露出來。

薑嫿望著信,情緒比起之前,穩定了不少。她沉眸看著,手不慎被鋒利的紙邊劃破,淡淡的血跡染了信紙的邊沿。

細微的疼痛從指尖傳來,一旁的橘糖看見了,忙用帕子幫她包住。

她靜靜看著信紙上的血,想起那日薑玉瑩的模樣,唇角不由平了些。

姨娘確是她的軟肋,她此生所有濃烈的情緒,愛恨,在姨娘一人身上,便用去了大半。

如若薑玉瑩要嫁的那人不是謝欲晚,為了姨娘,哪怕隻是一句或真或假的消息,她甚至真的可能,不計年少時的苟且,去為薑玉瑩達成心願。

薑嫿任由橘糖為她手指纏著帕子。

心中靜聲道了一句。

但是,是謝欲晚,便不行。

“娘子,你打算如何?”下意識問了之後,橘糖才意識到,她不該問。知曉這般消息,她是上報,還是不上報。

從前公子和寒蟬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上次的事情過後,她還想留在娘子身邊,就不能這般隨意了。

看她捂嘴的模樣,薑嫿似乎想到了什麼,低頭笑了笑。

橘糖垂著頭,也不太知道還能說什麼。

“其實,都報上去,也沒什麼的。”薑嫿認真說道:“我平日都是些瑣事,無聊至極,夫君事務繁忙,平日忙的都沒有時間回府,橘糖便是都報上去,對我也沒有什麼影響。我也沒有什麼事情,是夫君不能知道的。”

橘糖攪著自己的手。

娘子話是這麼說,但是她不能這麼做。

這樣......不好。

想著,橘糖向窗外望了一眼,小聲道:“那娘子說吧,這般遠,當過了十米,寒蟬聽不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