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走進一個暗金球形載器內，蘭科在一麵光屏輕輕一點，輸入目的地，一道係統女聲溫柔響起。

“路線已指定，三十秒預啟動，十五分鐘後抵達目的地。”

趙璋三人很快體驗到了人生第一次飛躍的感覺。

球形載器啟動的一瞬間，即以一種近乎光子般的速度，躍進蜘蛛網一般的地下空間隧道，屏幕上顯示一個紅色光點一閃一閃，駛進了無數白色光點彙聚的海洋。

蘭科解釋道：“我已啟用最高等級權限，速度自然快上一點。”

他看了看三人臉色，微微一笑，又道：“第一次會有點失重的感覺，多坐幾次習慣就好了。”

十四分鐘後，球形載器一個跳躍，飛出光點海洋，鑽進一條獨立隧道，在一道閘口前停下，蘭科驗證過身份，一個巨無霸形金屬爪落下，抓起球形載器往上空快速升去。

片刻之後，載器在一座月牙形白色大門前打開，幾人跟隨蘭科走下。

蘭科朝右手方向一指，對趙璋道：“那裡是哈德先生的辦公區域，他在裡麵等你。”

然後他帶著另外三人走入另一座升降器內，眨眼消失不見，不給趙璋發問的機會。

趙璋默然朝右走去，腳下是一條透明的玻璃道，兩邊光屏不斷閃爍亮起，顯示的畫麵既有廢土世界之前的百年曆史，也有廢土世界當前不同區域的地形風貌。

然而真正吸引趙璋目光的是一組似乎記錄四大異族變異的畫麵。

某片不知名的海域深處，陡然出現了一絲黑點，這一絲黑點猶如倒入清水中的墨汁，迅速向著四周浸染開來，變黑的海水開始倒灌進陸地區域，那些自地球存在以來便與人類共存且隻適合生存在陰影或者說黑暗中的生物茅斯族、暗特族、司格特族、闊克族……仿佛受到了一種無形召喚，主動撲向黑色的海洋，又成片成片地死去，終於某一天，第一隻變異的茅斯出現了、第一隻暗特、第一隻司格特、第一隻闊克，然後是第二隻、第三隻……逐漸一群又一群的繁衍擴大。

畫麵的最後，又回歸到那片不知名的海域無儘深處，一雙巨大細長的眼睛緩緩睜開來，冷漠無情地注視著一切。

一股莫名的壓抑和寒意自心中升起，趙璋駐足良久，方重重吐出胸中一口濁氣。

“變異巨魔！”

他推開走道儘頭的一扇門，走了進去。

門後是一片光怪陸離的世界，一組組數據團在空間內不斷衍生湮滅，在這極短暫的瞬間，就是無數畫麵的生成與消逝。

趙璋依然看出了一些端倪，所有畫麵似乎都與正發生在廢土世界的人族與四大異族進行的戰爭有關，死亡、殺戮、掙紮、逃亡正在世界的各個角落不斷生發。

一副令他終生難忘的畫麵隨之映入眼簾，然後迅速占滿整個視野範圍，一絲心痛深深紮進他的心房。

在所有數據光團的中心，靜靜飄浮著一具軀體，數不清的虛幻狀金屬管線從頭至尾幾乎侵占了這具軀體的每一寸肌膚，以其為始端，連入上空蜂窩狀的終端，這是數據源的起點，亦是終點。

趙璋一眼認出了這副軀體的主人，如樹皮般安詳的麵孔，略顯臃腫的軀乾，粗笨的短尾——它們都屬於獨一無二的老哈德。

這時一副畫麵驟然閃現，就此在七月眼前定格。

“想不到這麼快就見麵了，對我算是一種安慰，對你就不是好事了。”畫麵中，老哈德淡淡一笑，神態裡透出幾分無奈。

老家夥永遠都是這副模樣做派，讓人猜不透他的真正想法。

趙璋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總喜歡故弄玄虛，你還好吧？”

老哈德沒有吭聲，雙眼微眯，似乎有所思，一幅幅畫麵隨其思緒霎那衍生。

第一幅畫麵中，一個少年衣不蔽體，拖著一條受傷的右腿，與一群差不多臟兮兮的人耐心守候在底納斯地堡的一處垃圾填埋點，隨著大量垃圾袋噴湧而出，人群瘋了一般衝上去拖拽撕扯，尋求得到食物的一線機會，他們的時間隻有十五分鐘。少年運氣不差，很快找到一塊連著幾片碎肉的骨頭，但一名中年男人惡狠狠地衝了過來，少年身體一顫，老實把骨頭交給中年男人，然後繼續快速低頭尋找，在那一雙乾淨的目光裡見不到一絲氣餒，甚至也看不見多少仇恨。仿佛在年少的心靈裡，隻要不放棄，就有時間和機會。這是一老一少第一次見麵時的情景。

第二幅畫麵中，曾經的少年已經成長為一個瘦高青年，雖然體格瘦，但一身肌肉極其結實。這一天，青年成功擊殺第一頭茅斯族戰士，在地堡RWS（資源兌換）處拿回了一小袋食物和一壺清水，嘚瑟地擺在老地龍麵前，“老頭，以後就是我養你了，對哥態度要好一點”。老人微笑不語。

第三幅畫麵中，青年背躺在一張手術台上，麵色蒼白不見一絲血色，一條刺目傷口斜斜貫穿整個背部，內臟幾乎清晰可見。“這家夥挺得過來嗎？”一個大塊頭一臉擔憂道。“這家夥命屬闊克族，哪有那麼容易死掉，哼，被他偷看——我不會讓他輕易去死的。”一個年輕貌美女子指尖動作迅捷縫合傷口，額間細汗如雲。屋外，一個老人拖著短尾在陰影裡靜靜守候。

……

趙璋眼眶微潤，老哈德的聲音悠悠響起：“見證一個生命成長，是一件有魔力奇跡的趣事。我們該談點正事了。”

“這一次是人族與異族的第三次大戰，第一次發生的時候你應該剛出生不久，第二次你參加了，僥幸撿回來一條命，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結果誰也不好說。最壞的結局，無非是你目前所在的第1區，亦即第99區，與其他32區一起脫離廢土世界。我是神算官，你是我選擇的人，若非你無意中拿了那條星墜，誰也無法勉強你介入其中，也許這就是連神明都無法預測和掌控的命運。”

趙璋皺眉道：“老頭，能不能說點我聽得懂的？”

老哈德歎息一聲，“你這家夥，有時候都讓我懷疑自己是不是推算有誤，那一雙眼睛你看見了吧？”

趙璋重重點頭，考驗任務目標總算找到。

“簡單說吧，簡帶回來的情報，就是進入那片深海區域的路線圖。如果能夠成功摧毀眼睛的主人，異化終止，這場戰爭便是我們贏了。不過——”

“問題是，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都不知道摧毀的正確方法，以往嘗試過許多次，都是以失敗告終。”

“在剛剛見到你的那一刻，我突然有了一種明悟——我的推算應該還是對的，哦——接著往下說，生與死一體，光明和黑暗如同生死兩麵，能摧毀它的就在它自身內，萬物相生相克，相輔相成，孤陰則不長,獨陽則不生，也許這是它發動戰爭的原因，抑製自身的另一麵，而且我們準備了一種名為‘淨世之光’的新型武器。你懂了嗎？”

趙璋搖頭，顯得更加茫然。

“神說，要有光，就有了光。那麼在神尚未說出這話的時候，世界便是黑暗的。因此有了光，就能消滅它，所謂生於黑暗、死於光明，最終回歸黑暗。”

趙璋這一回終於聽明白了一點。“老頭，你的意思就是要有人去那裡放一把火，對吧？”

老哈德：“……差不多是這樣吧。”

這一番對答和釋疑，顯然讓老哈德極度疲倦，他最終道：“我在你身上發現了一些不同於這個世界的東西，但已無關重要，你隻須記住——若心中有光，你便是這光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