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她究竟為何這樣?(2 / 2)

裴飲雪隻是庶出旁支子弟,沒人會為他出頭。

他聽了這句話,垂落的細密眼睫微微抬起,聲音冷淡如冰:“眼中隻有阿堵物,也算眼光?”

阿堵物指的是錢。

似乎對上劇情了?薛玉霄的半顆心都放回了肚子裡,起碼這個節點才算剛剛開始,女主人都不在京兆,她們兩人的鬥法也就無從談起,不過這梁子是已經結下了,那個被悔婚的婚約對象,自然就是女主。

“可你就是用阿堵物買來的。”薛玉霄道,“五萬錢,兩百匹絹,頗有身價。”

在濃豔的吉服袖中,他的手指陡然收緊,指節繃得發白。

“這是很多郎君一輩子都掙不到的身價。”薛玉霄起身,從食案上拿起空杯,自說自話地倒了兩杯酒,“上一個身價比你高的郎君,我將他的皮剝了下來,做了一麵鼓。”

原主可是真乾過這事兒。薛玉霄放在嘴上說說,借此嚇唬嚇唬他,最好能讓男主害怕得安分點兒。

裴飲雪凝視著她,沉默不語。

薛玉霄將玉石酒器送進他的手中:“之前我醉了,合巹禮沒與你喝。”

東齊的婚俗當中,合巹禮原本是用纏著絲帶的瓢來共飲,因為郎君們大多不勝酒力,逐漸改為玉杯,儀式中跟交杯酒頗為相似。

裴飲雪望著她道:“薛三娘子,在下……”

他沒叫妻主,這犯了忌諱。

薛玉霄:“你有話說錯了。”

裴飲雪再度靜默。他看著薛玉霄挽了一下袖子,玉杯繞過來,她滿不在意地一飲而儘,並未追究他方才的失言,仿佛他預想當中的雷霆之怒根本不會出現。

她在想什麼?

薛玉霄補完了合巹禮,將濕了袖子的外披脫下來。東齊的女子服飾不算繁重,銀灰色的外披一脫,露出她肩上薄如飛煙的輕紗。

她沒察覺,在現代時冷了就穿熱了就脫,常識還沒同步跟上來,跟著爬上漆木床。

裴飲雪呼吸一滯,一道豐盈年輕的女子身軀就從身側掠過,很隨意地伏在床上,嘗試般地滾了滾大床。

床板震動。

他喉結微動,身形卻愈發凝固了,沒有一絲要回頭看她、侍奉妻主就寢的意味。

他不動,薛玉霄也沒想起來這一茬兒。她第一次睡這種床,源自於文物愛好者的好奇心又上來了,忍不住伸手抽開活動屜板底下的小櫃子,跟裴飲雪搭話:“這被褥怎麼鋪?”

自然是夫郎給她鋪。

裴飲雪抿唇不言。

“這個玉枕太硬了。”薛玉霄點評,“應該用布帛縫製一個軟的,裡麵灌上粟米、蕎麥、決明子,還有……裴郎君,該同我睡了吧。”

她抬手扯了扯裴飲雪的吉服,就在這輕微的扯動下,一直沉默凝固如冰雕雪塑的男子忽然從袖中取出一把鑲嵌著黃金的短匕,在轉身的瞬間,匕首抵在她的胸口上,那股刺骨的寒意冰涼地沁透肌膚。

刀鋒就落在她的心跳間。

薛玉霄早知道男主是帶刀來的,她甚至知道這把刀是裴飲雪亡父的遺物。在原本的劇情當中,就是因為他這寧為玉碎的性子惹怒了原著裡的這位,才被百般折辱。

但她也知道這刀其實傷不了自己。

因為他的人都在她手裡。

薛玉霄伸手撫過金錯刀的刀背,說:“值十萬錢的一把刀。”

“薛三娘子頗有身價。”他用此前薛玉霄的話暗諷回去,“兒郎輩耐力雖差,玉石俱焚的力氣卻不算小。以此刀俱焚,三娘子的遺軀,也有十萬錢之價了。”

這是書中的設定,這個世界的兩性力氣相仿,但女人的耐力和恢複力要明顯強出一截,同樣的傷痛落在男子身上,不僅恢複得慢,痛覺也會更為敏感。

薛玉霄笑道:“買我那架銅鏡都不足。”

她向後仰首,枕在玉石上,仿佛並不在意裴飲雪的舉動,近似隨口地道:“跟你來薛園的兩個侍奴,一個叫還珠,一個叫還劍。”

裴飲雪眼皮微跳。

“你把我刺死在這裡,彆說走出薛園,就是你家的兩個侍奴、送你來京兆的家仆老婦、為你鞍前馬後的那幾個裴氏家兵,全都得死在這兒。”薛玉霄道,“不光如此,你那支旁係的上下幾十人口,隻要我娘一句話,全都要提著腦袋下地府作陪,郎君冰清玉潔,問沒問過養你長大的母親父親,可願與我俱焚?”

“薛玉霄——”

“犯忌了。”薛玉霄敲了一下刀背,指甲與黃金撞出悶悶地低鳴,“夫郎,這是第二次。”

裴飲雪自從來到薛家,便沒想過善終,但就如薛玉霄說的,他不止是一個人。

“我不是你家夫郎。”他的手仍未挪開,“你我並無情愫,我不願屈從受辱,也不會諂媚逢迎,唯有你死我亡。”

這句話還真讓他實現了。

哪怕書裡的“薛玉霄”對他摧殘不已,但並沒有真的睡成過他。因為裴飲雪自毀麵容——就在今夜。

薛三娘是個極為挑剔的人。裴郎這樣一張臉,就在她眼前被毀掉,那是何等得令人惱怒。

薛玉霄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這幾句台詞都跟記憶中書裡的內容相仿,裴飲雪馬上就要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了。把男主折騰成那樣,這可是她跟女主結下最大的仇恨……

薛玉霄沒跟著原著走,她把原主的性格扔到一邊,沒被激怒,隻道:“你壓得我好冷。”

什、什麼?

為了保持威脅,他不可避免地跟薛玉霄有身體上的接觸。而薛玉霄剛剛脫了外披,上半身的輕紗繡襦十分單薄,而他天生的寒冷之氣貼過去,頗有些涼颼颼的。

就在裴飲雪微怔的刹那,薛玉霄猛地扣住他的手腕,借助漆木床角將短匕撞飛,在匕首飛出去的碰撞聲中,單手抽出勒住下裙的腰帶,非常利索地將裴飲雪雙手反剪捆綁。

她扯下床幔,撕開一塊堵住他的嘴,以防男主太過三貞九烈咬舌自儘,隨後把捆住了的裴飲雪扔在床榻內側,將金錯刀撿了回來。

“裴郎君。”薛玉霄剛剛穿書,過量飲酒,已經很困了。她在他眼前晃了晃那柄刀,扔回他懷裡,“十萬錢,還你。”

說完倒頭就睡。

裴飲雪:“……”

過了半晌,她又轉過身,把裴飲雪身上的衣服係好:“你放心,我不碰你,但在外麵記得叫妻主。”

裴飲雪說不出話,隻能默默點頭。

薛玉霄很快睡著了。

而新嫁的裴郎君徹夜未眠。他望著那柄刀,時不時又看一看惡名能止小兒夜啼的薛三娘子。

想不通。根本想不通。

她究竟為何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