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真名士自風流。(1 / 2)

第6章

很多人想在崔侍禦史麵前揚名。

崔征月此前到民間采風,回到陪都才幾日而已。這幾日會見親友、訓示崔明珠,除朝中事外,還沒有參與過什麼大的集會。

這次她能來,其實並不是要考較崔明珠的才學,而是代好友——就是在座諸多官家娘子的老師,代為考量弟子。

崔明珠坐在薛玉霄一側,兩人之間隔了一個溫婉秀麗的女史,此刻正挽袖磨墨。其餘的各人身旁都有一個識字記錄的女官,好把辯難的內容寫下來。

崔明珠悄聲道:“你知道她會問什麼嗎?”

薛玉霄還未答,李芙蓉就請崔征月出題。這位侍禦史並未推脫,目光掃過自家女郎看了一眼,道:“就以‘有情而無累’為題吧。”

“有情而無累”是王弼提出的一種理論。

李芙蓉先是謝過崔征月,說了幾句場麵話,隨後果然轉過頭來,露出令人牙齒戰戰、莫測的笑容:“誰人不知京中最有情有趣的人物,莫非薛三娘子和明珠娘莫屬,這麼好的題,兩位難道無意作答嗎?”

崔征月皺眉不語。她還不知道崔明珠給薛玉霄牽線保媒、強娶裴飲雪的事情。

眾人看李芙蓉開口,終於鼓起勇氣附和,竊竊私語不斷,將這事“隻言片語”地漏進崔征月的耳朵裡。

“要不是明珠娘‘有情’,也不會成就這樣的‘好姻緣’了。裴公子也不知道做錯了什麼,在她這位金蘭好友手裡,毀了終身……”

“聖人有情無累,她這分明是無情之舉……”

“天子腳下,真是無法無天……”

李芙蓉說完這話,就洋洋得意地抬起下頷,她料定兩人不敢辯駁。

崔明珠氣得把手指頭掰得咯吱響,薛玉霄卻道:“你應答便是,說不出話就看紙上。”

眾目睽睽之下,更在她三姨母的眼皮底下,崔明珠就算不是很信任她的可靠程度,也不得不硬著頭皮起身。她向崔征月行了個禮,借著眼角餘光去看女史紙上的字跡。

字還沒看清,倒看見薛玉霄在女史耳畔輕聲低語,她腦海熱流一湧,差點沒血壓升高昏過去——薛嬋娟怎麼來真的啊!她這半個來月,對新儒學能有個屁的見解,難不成還真要靠她的“天資穎悟”!?

李芙蓉看見她的麵色,冷笑一聲,催促:“明珠娘難道聽不懂題?要不要我解釋給你?”

崔明珠一咬牙,定神瞄了一眼紙上,有點不順暢地照著表演出來:“聖人有情而無累,便是心中有感情,卻不被感情所累,就如莊子所言,至人之用心若鏡,不將不迎,應而不藏,故能勝物不傷……因為聖人之心包藏宇宙,廣納寰宇,宇宙當中所生的喜怒之情、哀樂之情,皆是自然而然……”

她說著說著,發現內容進展到了自己完全不懂的境界,四周的喧鬨漸漸平息,逐漸變得安靜至極、落針可聞。

崔明珠不知道自己說得是好是壞,還以為薛玉霄讓女史寫出來的內容太過離譜,她頓了一頓,抬頭看去。

李芙蓉的身體坐得挺直,震驚中雜糅著一絲不可置信地看向她;眾人瞠目結舌,不由得身體前傾,似乎想要更多地聽下去。

崔征月麵色稍霽,說:“繼續。”

崔明珠一下子活了,瞟了一眼紙上的字,清了清嗓音:“聖人的有情皆是自然,喜怒也是自然。無論是喜是悲,都在於物、在於事、在於當下,而當這個當下過去後,喜怒便也隨之消散了,這就是有情無累的解釋。”

說完之後,崔明珠神清氣爽地落座,一顆心掖回肚子裡,神情又拽得像個活祖宗似得。

在她看來,不管她說得好不好,三姨母沒有發怒的意思,那就是蒙混過關了。

她一屁.股坐下了,李芙蓉卻大感不滿,將矛盾轉向薛玉霄:“薛三娘子向裴氏討要一個姻親已定的兒郎,橫刀奪愛,罔顧禮法,這就是當下的‘有情’?等你這個當下過去後,你對裴公子的情意消散,就把他棄若敝屣。糟蹋人的行徑,就不要找借口拿這話來玷汙聖人了!”

崔明珠立即惱火地要開口大罵,被薛玉霄一手拍了拍肩膀,如同拉住狗繩一樣壓下去了。

她抬起眼睫,淡淡地道:“這是辯難的議題嗎?”

李芙蓉一噎。

“原來李娘子不是覺得我合適作答,隻是徇私為難。”薛玉霄自斟自酌,用手帕擦過嘴角,轉而看向她,“我對裴公子十分珍愛,既沒剝了他的皮,也沒打斷他的腿,你怎麼知道我會糟蹋他、會棄如敝屣?難道芙蓉娘未卜先知。”

這話實在太符合薛玉霄的人設了,連崔征月都目光凝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