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知音。(1 / 2)

第8章

清談會上的事很快傳到其他士族名門的耳朵裡。

王家的放鹿園中,當今鳳閣尚書令王秀站在廊下,聽到幾個屬官在談論“反者道之動”,便招手讓幾人過來。

幾人穿著便服,向王秀行禮:“丞相。”

當今皇帝雖然已經將“丞相”的官名廢除,但鳳閣尚書的職責和地位與丞相彆無二致,一樣是權傾朝野、百官之首,所以私下裡很多人還是叫丞相。

這位就是寫出《金玉名篇》的王秀王大人。她年過四十,梳著官員常梳的高髻,帶著一頂珠玉做的冠子,含笑問道:“你們可是在說薛家女兒在崔征月麵前所說的話?”

幾人道:“是。現下很多地方都在談論她的‘反者道之動’。”

王秀輕輕頷首:“我知道。你們覺得如何?”

幾人互相對視一下。她們其實很想說“驚才絕豔、輕易難出其右”。但一想到前幾年王秀為自己家的小兒子的終身,親自去薛府跟薛司空退了婚,為此還惹得諸多士族大為不滿。

琅琊王氏是豪門,整個陪都能跟王丞相講“門當戶對”的人家。就隻有薛司空嫡出的女兒——薛家三娘薛玉霄。但薛玉霄的風評有目共睹,王秀為了不讓自己的小兒子跳進火盆,不顧顏麵,把當年指腹為婚的婚約解除了,從此跟薛司空勢同水火。

幾人想到這裡,唯唯諾諾道:“一家之談,算不上什麼。”

王秀搖了搖頭,道:“你們不用顧忌我,有話直說,不要遮遮掩掩。”

幾個屬官這才小心翼翼地表達了讚美之情。

王秀認真聽了半晌,讓她們下去,沿著回廊走回議事廳,麵前是她的姊妹,也在朝中任職。

她的二妹王婕道:“姐姐怎麼愈發心事重重了,難道崔征月交給您的這篇辯文並不好?”

王秀問她:“你知道這是誰寫的嗎?”

王婕十分興奮:“無論是誰,此人必有大才,未來的成就恐怕不比班昭、蔡琰要低。”

拿她來類比寫出《漢書》的班昭,以及才氣英英的蔡文姬,可見王婕對此人非常欣賞。

但崔征月特意沒有寫出這篇辯文的作者,王婕也就不知道她如此讚許的一個人,差一點就是她們家的準兒媳。

王秀歎了口氣,說:“這是薛家三娘寫的。”

王婕的表情呆滯了兩秒,隨後馬上變了變,豁然起身:“這怎麼可能!”

薛三娘……她,她根本不學無術、不通經義啊!

王秀喃喃道:“或許是我真的看錯了?……她隻是狂放不羈,大器晚成……不,哪怕真是這樣,她也不能跟珩兒相配。”

王婕立刻道:“姐姐不要遲疑。就算薛玉霄有驚世之才,難道她將身邊的通房侍奴活活打死就是假的嗎?她將青.樓楚館的戲子倌人收入園中也是假的嗎?這樣的人,絕對不是珩兒的良配。就在半月前,她還強行娶了裴氏的庶公子!”

看來薛玉霄的“美名”,連她們也有所風聞了。

王秀點點頭,不再談論這事,兩人起身因公事離開放鹿園,就在登上馬車後,王秀還是再度歎氣,非常遺憾地道:“如果她的品行能再好一點,真是我預想中最好的小兒媳了。”

就在兩人離開後不久,一個小郎君從屏風後轉入議事廳。

他穿著縹色衣衫,清淡如天邊流雲,自顧自地挽起袖口,為母親和姨母整理書案上的書卷紙張。

旁邊還有幾個不識字的侍奴陪伴。這是小公子經常做的事情,他的愛好很是奇特,身為一個兒郎,對相妻教女並不感興趣,從來隻喜歡讀那些女人們才看的正經書,還好王丞相對他非常疼愛,任由他出入閱讀。

王珩照例將書卷放好,抬手從案上拾起一篇辯文,指腹沾到了上麵崔征月的私印。

他垂眸看去,見上麵寫著“崔征月代錄。”他習慣性地從頭開始看,這麼一看下來,忽然立在原地很久都沒有動。

清風亂翻書,拂起書聲簌簌。

旁邊的侍奴見他入了神,叫了幾聲“公子”。王珩怔了片刻,這才回過神來,他疊起辯文,想了很久,道:“今日屬官大人們所說的‘反者道之動’,看來就是這篇了……我還不以為然,原來確實出神入化。”

因為經常出入議事廳,王珩對這些事還算耳聰目明。

“你們還記不記得屬官們說,這是誰所作?”

幾個侍奴絞儘腦汁,拚湊出名字:“似乎是叫薛……什麼霄。”

“薛玉霄?”王珩愣了一下。

“對對。就是這個名字。”侍奴道,“我在廊下掃地,聽見大人們講了這個名字。”

王珩沉默下來。他手裡捏著那張紙,在議事廳走了兩圈,終於還是下定決心,道:“打探一下薛玉霄近來在何處出入……幫我備一套女裝。”

他男扮女裝偷溜出去的事情顯然不是第一次了,幾個侍奴雖然麵露掙紮,臉色惆悵,但都沒有說什麼,隻是囁嚅道:“萬一出了事……”

但看到公子的眼神,又隻好遵從:“是。”

……

薛玉霄最近可是很忙的。

崔侍禦史實在太熱情,她借著崔征月的引薦,頻繁出入士族娘子們的宴會,見到了很多在職的官員,特彆是蘭台書院的侍書官。

既然參加宴會,就少不了清談。薛玉霄另辟蹊徑的見識和巧思,讓她的名聲越來越響,每次回家都能帶回一籮筐的贈書,仔細翻翻——全是小說。

這還是蘭台書院的珍藏呢。

薛玉霄白天應酬,晚上還要練兵,這麼忙也不忘記練字和惡補讀書,每天沾枕頭就著。

穿書啊……真不是個輕鬆事。

薛玉霄每天都在掐算時日,等待女主以及第一次京郊動亂的到來。

借著她的風頭,崔明珠這幾日也倍感榮耀。她陪著薛玉霄參加了一場曲水流觴,坐在她身側,洋洋得意地指著遠處幾人。

“三娘,看見沒有?就她們,幾天前還對咱們橫挑鼻子豎挑眼的,現在大家都來結識你,她們成了縮頭烏龜,躲著不敢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