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這麼一日一日的過，中間那位“表小姐”間或又來過兩次，每回府上下人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好生伺候，大冬日裡最折騰的還是宋玉兒這些粗使下人，不說她受不了，其他人也背地裡怨聲載道。

怪道說凡事都有緣故，府裡如此上心招待，這番一來二往下兩家的婚事果然定下了。

下聘禮那日宋璟堂親自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往王府去，雞鴨魚肉自不用說，各種奇珍異寶綾羅綢緞才叫人看得眼花繚亂，隻怕整個金陵再沒有比這更富貴氣派的了。

當然宋玉兒這種邊緣丫頭肯定沒法親自瞧見，這大手筆傳遍了整個金陵，府裡更不用說，早就從那些既八卦又眼紅的下人嘴裡聽了八百遍。

她唯一聽見值得高興的是兩人婚期定在年後開春，省了大冬日裡的忙前忙後，到底也輕省些。

又過了一個月，轉眼便到了除夕。

以前宋玉兒最喜過新年，與尋常百姓不同，新衣新褲她不缺，各類吃食平常也應有儘有，唯獨大年初一那天可以跟著大人出府去廟裡燒香祈福。

那時候她難得出門，在轎子裡總會掀開簾子偷偷瞧，街景車水馬龍人聲鼎沸，一陣陣叫賣聲讓她好奇不已。

一路上各種小玩意隻叫人目不暇接，宋玉兒每每興奮得恨不得跳下去通通瞧一遍，都在嬤嬤的製止下隻得盯著賣糖葫蘆的老人家巴巴的看。

等到了晚上跟著丫頭在院子裡放半個時辰的煙花炮竹，使得她熟睡中嘴角都帶著滿足的笑。

宋玉兒拿著鞋墊子放在火籠上考，眼睛出了神。珠兒用手在她眼前晃了半天才把人拉回來。

“想什麼呢，這麼出神，剛才外麵分點心你都不去搶。”

回過神的宋玉兒捏著手裡的鞋墊子懶懶的笑，“我不吃那個，平白粘牙，你們多吃點還好些。”

“也不是隻有點心，太太賞了許多乾果並各色小菜還有紅包呢，阿彌陀佛，有的連見都沒見過，那一籠餃子你知道是什麼餡不？”

“瞧你高興那樣，莫非給你包了龍肉？”

珠兒嘴裂到耳根子，笑眯眯的點頭，“我隻聽說叫龍蝦水晶包，薄薄的皮兒裡麵全是肉兒，一口下去汁水橫流，滿口的香味隻怕一年都舍不得洗牙。說是龍肉差不多就是這樣什的罷。”

珠兒眯著眼一臉陶醉，仿佛還在回憶嘴裡的香味兒。

宋玉兒瞧她滿足成那樣，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幾個月前自己是瞧不上這些東西的，曾幾何時在下人眼裡的稀罕物她日日都用膩也吃膩了，若像珠兒一樣滿心歡喜倒還好了，如今她瞧著這些賞賜隻覺得難過。

從富貴窩裡的嬌小姐變成最低賤的下人……

宋玉兒聽見遠處傳來的炮竹聲越發心酸。

“老天爺，你怎麼哭了？”

宋玉兒冷不防的眼淚把珠兒嚇一跳，還沒來得及收回的笑臉僵在那裡。

珠兒不過十歲小丫頭，以為是自己炫耀餃子湘寧沒吃著才傷心難過，一時又是心慌又是愧疚的忙去擦她眼淚。

宋玉兒也意識過來自己失態，忙尷尬的轉頭擦了淚兒，待情緒穩定下來便故作生氣捏她的臉，“誰讓你眼饞我來著，吃獨食小心爛嘴巴。”

珠兒也意識到自己做法不對，理虧的連忙賠不是，宋玉兒不過轉移話題，隻可憐這小丫頭愧疚了一整晚。

除夕晚上要守歲，宋府此刻燈火通明，太太小姐們都在雙喜閣看戲，其他下人除了跟前伺候的就在屋子裡熬著眼兒守著。

“湘寧，湘寧！”宋玉兒正在火堆前揣著袖子打盹，冷不防被推醒。

一瞧是珠兒，她打了個哈欠，瞥了她一眼，有些起床氣的不耐，“有什麼事？”

“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珠兒笑嘻嘻的壓低的聲音。

還沒等宋玉兒說話就被珠兒強行拽著往一條小道兒去了。

穿過幾道長廊從一片竹林裡鑽出來便拐進了廚房。

這會兒四下無人，白天府裡大請宴食，除了賞賜給下人的，還剩有許多，都是現成的吃食。

“你膽子還挺肥。”原本還有幾分的起床氣這會子也散了。

兩人此刻像做賊，把宋玉兒以前身上的頑皮激發出來了，不過才十二歲丫頭，此刻也覺得刺激起來。

“柳嬤嬤這會兒肯定在雙喜閣送吃食去了，你剛才沒吃到，這會兒趕緊多吃點補回去。”

沒想到這丫頭還惦記傍晚那事兒呢，宋玉兒還挺感動，刮了刮她鼻子，做了個鬼臉，“那我就不客氣了，咱們一起吃。”

兩個人半夜躲在廚房狼吞虎咽的開始掃蕩，不過兩個女孩子，再怎麼樣也吃不了幾口。果然沒吃一會兒兩人就已經抱著肚子連連打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