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兒 (1 / 2)

女巫請睜眼 暗殺孔雀 3576 字 1個月前

阿折不理這些瑣屑,鏡子裡,自己在走向自己。

她迷茫不解,幾乎是一瞬間的平移,麵對麵觸到了鏡中的女人,在瓦藍瓦藍的虛空平麵中,女人華麗的皮囊被塑造成了一尊虛擬的立體白石雕像,雕像的臉譜上刻有深淺不一的的五官,長長的眉,微微凹陷的幽濃如天經地義的眼,高聳漸冷的鼻尖一點,兩片薄唇是不加點綴的乾裂櫻桃色。

這副飛蛾撲火的纖弱病體,美麗又死氣,帶有將死之人的罌粟病征,已墮落到不自然地步的美,它最大的缺憾是沒有缺陷,阿折試圖轉動紅色眼珠,她從未見過這個女人,儘管心底裡知道這是自己。

陌生,一切都變了,她萬念俱灰的空想,消瘦的臉上結了層汗液凝成的灰白冰霜,她用長指撫摸肩胛與後背,發崩披散,撩起,白蛇褪皮,積年累月的傷疤在自然剝落,鏡子裡,這張皮,光滑無痕就像剛被牛奶傾瀉過,處處閃耀著彗星飛逝的輕盈光芒,過往的疤痕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你成了吸血鬼。”丘比呱嗒呱嗒鼓起掌來,那神情,仿佛這是天大的好事。

“不。”阿折張開嘴,發出一絲與以往判若兩人的,極其低啞魅惑的極乾嗓音,那種音色,剛從沙漏裡來回涮拎的粗糙石子投身黑木炭熏烤的火堆,又被生吞卡嗓子眼裡不過如此,阿折認為很難聽,以至於她撫著嗓子嗡嗡嗡再三確認,就在畏葸用那尖銳指甲戳破喉嚨的邊緣,也隻敢在喉頭深處呼嚕嚕低聲說給自己聽。

“你的樣子還不錯,嘿,享受現在的身體吧。”丘比捋了把濕透的金發,姿態瀟灑,得意洋洋邀功,“永生的新生兒啊,你也不用太謝謝我,畢竟我跟哥哥都沒想到你能轉化成功。”

他對麵前雪膚紅唇的美人很心儀,可阿折的表情就像帶霜的薄紙片那樣,細膩而無動於衷。

她捂住自己的臉,心亂如麻,覺得自己現在人不人鬼不鬼。

“阿枝呢,她死了嗎,為什麼我們隻找到了你?”他像想起什麼似的,迫不及待問。

阿折搖頭,想起了阿枝的話,“她在帝都的栗子大街等我。”

她回想起雪崩的悶悶滾雷聲,在它降臨之前,她就已經聆聽到了,那似乎是一種更偏向直覺的預感,沒法解釋也不知從何而起。

“我必須去找她。”

她即刻動身,被丘比橫身攔住,“等等,你還不能出門,外麵有太陽,新生吸血鬼是見不得太陽光的。”

阿折不信邪,將手放在窗邊陽光下試探,皮膚引燃帶來灼熱的痛與冷,她的手背上猝然著火了,丘比跳到跟前想幫她把火吹滅,但阿折下意識閃躲格擋,力量之大竟將他砰地推出幾米遠,丘比猝不及防摔了個踉蹌。

門就這麼被毀壞了,撞出黑漆漆的窟窿,丘比一骨碌爬起來,無奈扶額,忽然,身後有了風,不知何時柏西竟來到了門外,他默不作聲縱身向前,有什麼東西叮叮當當響起來,是鐐銬,阿折精力處於被丘比牽引中,沒來得及反應,她低頭,看到自己瘦骨嶙峋的手腕被上了鎖。

柏西用冰冷的大手來回摩挲她的手背,直到將那火焰熄滅,他們的皮膚都烙上煙燼黑色,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空中彌留淡淡的燒焦味。

“你需要冷靜下,不要出門,這些天,先適應這具新身體吧。”

在轉化之初,吸血鬼新生兒的力量會因為血液排異的副作用更為野蠻強悍,然後半年之內這股力量會逐漸消散,為了保險起見,柏西認為將阿折囚禁算是不得已的穩妥舉措。

柏西把丘比提起來扔出去,然後在門廳停步,側身麵對她,高大的身軀格擋出一麵隱晦難解的光影,阿折隻是癱在原地,沒有劇烈反抗,她眼角半垂,以一種極為哀怨的茫然思索方才給予丘比的那一推,那險些傷人的氣力,攥在掌心裡是如此真實。

直到柏西長而筆挺的黑影映在牆上,那團黑越來越長,越來越直,他將門上鎖,腳步聲遠去,阿折才開始習慣從自己口腔發出的更緩慢的呼吸,她開始思考,傾聽那些平日無法察覺到微小聲音,樹枝被雪壓彎的嘎吱碎裂,冰水融化的靜謐,垂直升起的木柴煙與空氣碰壁,一切細枝末節都在她的腦海中無限放大,此起彼伏的包裹,連綿不絕。

看著窗外刺目的金色陽光時,她會感到刻骨的比冰水更冰的寒冷,那種冷帶有火燒火燎的疼,就像野獸天生畏懼火焰,吸血鬼天生與陽光不和。

隔天,柏西進門探望,阿折依然躺在角隅裡,沒有蓋被子,陽光透過窗欞,灰塵麵見灰塵,塵埃在自由飛舞,她悄然投來偷星換月的邊緣一瞥,撐身起來,滑如麵糊的白色膚體在光芒映照下熠熠生輝。

柏西投喂給她一碗粘稠的汁液,那陰鬱的顏色散發著濃厚的鐵鏽味,就像血腥瑪麗。

“把生血喝了,有助於複原。”

他把這碗珍貴的生獸血放到矮桌上,語氣稀鬆平常地命令道。

阿折看著那寶貝的補品,搖頭,“我不需要。”

“不,你需要,許多貧瘠的新生兒會因缺乏營養而死,你的眼睛已經恢複黑色了,這就是一種缺營養的表現。”

阿折側過臉,避開這個話題,“為什麼要救我?”丘比身體已經恢複,本就沒有留下她的理由,如今卻又大費周折將自己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