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塵稍稍散去之後，龍星漪看見顧中則正在對著自己笑。

顧中則道：“龍姑娘，真是對不住，我們忘記提醒你要站得遠一些了。”

龍星漪摸了摸自己的臉，又看了看手掌，果然是一片灰黑。

顧中則仍舊麵帶微笑地端詳著灰頭土臉的龍星漪。龍星漪看了看綁在手指上的帕子，隻能學著顧中則之前的樣子，使勁兒地用衣袖擦著臉頰。

梅行川伸手摸了摸洞口邊緣，道：“顧兄，咱們還是得快些行動，這裡麵有鐵門隨著陽光在動，眼看著就要錯過這個洞口了。”

顧中則定睛一瞧，這洞內的確有一扇鐵門。或者說，敲開這山體，裡麵本是密不透風的鐵板，而隻有陽光照射的這一小塊光斑下麵，是一個敞開著的圓洞。

顧中則握住梅行川的手臂，道：“梅兄，這次隻我和龍姑娘進去便是。”

梅行川直視顧中則的眼眸，片刻道：“你是怕回來時找不到出口，想讓我在這裡替你盯著太陽。”

顧中則道：“不錯，既然上官弗這樣的人都出不來，我們三人若是都進去了，外麵沒有接應，怕是也出不來。”

梅行川看了看太陽，又看了看洞口，那鐵板上的圓洞越來越左移，很快就要錯過他們挖開的山洞口。

梅行川道：“好吧，事不宜遲，我到時見機行事便是，你們務必小心。”

顧中則拍了拍梅行川的肩膀，隨即拉起龍星漪的手腕，進入洞口。

山洞外，梅行川一直目送著顧中則與龍星漪的背影，直到二人與洞內的黑暗融為一體，腳步聲也被山洞外的風聲所掩蓋。

梅行川下了山，來到石台處，盤腿而坐，一隻手握著劍，另一隻手細細撫摸著石台邊緣。

一片雲彩飄來，再次遮住了陽光。梅行川心裡清楚，等這片雲彩飄走後，顧中則與龍星漪便很難再從那個洞口中走出了。

顧中則和龍星漪彎著腰，沿著崎嶇的道路行進。這是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顧中則一邊走著，一邊想起了自己兒時從地裡挖出的螞蟻窩。螞蟻行進的道路蜿蜒曲折，又極其狹窄，顧中則與龍星漪現在的樣子可不就和那些螞蟻差不多麼。

走了百十來步後，顧中則終於看見了一絲亮光。這亮光不是來自太陽，因為它是淡淡的石青色，這亮光也不是來自燭火，因為它雖然微弱，卻不曾閃爍分毫。

顧中則道：“龍姑娘，你怕不怕，前麵看起來很像是妖怪幻化出的鬼火。”

龍星漪將手臂從顧中則手中抽走，道：“我知道世間沒有鬼，也沒有妖怪，就算有妖怪，也都是人變的。既然是人變的，那我就不怕。”

又走了幾十步，顧中則與龍星漪來到通道的另一邊，二人也終於看清了這亮光的來源。

此刻展露在顧中則與龍星漪眼前的，是數百個狹小的洞口，密密麻麻地籠罩在四周，看起來大約是通向山體的四麵八方。在這些洞口下方幾丈深處，是六副巨型漢白玉棺槨，一字排布在石質地麵上。而將這一切都照亮的，正是棺槨上鑲嵌的上百顆鵝蛋大小的夜明珠。這些夜明珠散發著幽幽的青光，讓本就寒冷的山洞內部顯得更加寒氣逼人。

顧中則理了理思緒，很快就想明白兩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這些洞口內部的小路互相交錯纏結，既不能從山外推測山內洞口的位置，也無法根據山內洞口來推測山外的陽光所在。因此自己與龍星漪若還想活著離開這皇陵，唯一的出口似乎就隻有身後來時的這條路。

第二件事，便是他不該把梅行川留在山外。如果梅行川在這裡的話，下麵六隻棺槨，先開哪一隻，後開哪一隻，哪一隻絕對不能打開，梅行川定能說得頭頭是道。而如今自己不僅要硬著頭皮胡亂想辦法，還要在龍星漪麵前裝得氣定神閒，千萬不能讓她看不起自己。

顧中則深吸一口氣，對龍星漪道：“你拔下一支簪子給我。”

不等龍星漪作答，顧中則便輕輕一躍，跳到其中一隻棺槨上，取下一顆夜明珠，隨後又飛身而上，穩穩地落在龍星漪身旁。

顧中則接過龍星漪手中的櫻木簪子，攤開另一隻手掌，露出手心裡的夜明珠。夜明珠堅硬如玉，顧中則卻能將一根木簪毫不費力地插入夜明珠之中，足以想見其內力之深厚。

夜明珠被損壞，掉落下許多青色粉屑，星星點點的亮光像雪花般緩緩下墜，在黑暗中形成了一道十分浪漫而又詭異的景色。

顧中則將串著夜明珠的櫻木簪子插進了洞口邊緣的石壁上，道：“如果梅兄在這裡，咱們就不必費心思做這些標記了，莫說是百十來個洞口，就是一千個、一萬個，他也準能記住咱們走過的是哪一個。”

龍星漪道：“我打一開始就知道你們兩個人都是很厲害的。”

顧中則道：“在外麵也許都很厲害，但到了這沒人的地方，我可沒法靠渾話去騙人，不能騙人，我就什麼事都做不成了。”

龍星漪道：“我隻知道，如果你們不肯幫我，不管是靠朱二朱三還是那柳三公子，我都不可能走到這裡來。”

顧中則看著龍星漪，覺得她的眼睛在昏暗的地方看起來更嬌媚動人了。或許是因為她眸子本就十分明亮的緣故，又或者是因為在這山洞內，顧中則暫時忘卻了外界那些鶯鶯燕燕、柳綠花紅，眼裡隻能看見龍星漪的緣故。

顧中則指著腳下六隻棺槨，道：“若是梅兄在此，定是他說那隻我就翻開哪隻，不過既然他不在此，龍姑娘，不如咱們搏一搏如何？你隨便選一個，不管後麵是刀山還是火海，我也去探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