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中則在上官錚的身上摸索著，動作有點像一個正在為病人看診的郎中。

龍星漪道：“你不怕上官弗此刻正在看著咱們麼？”

顧中則道：“那正好，他困在這裡幾十年都不敢摸的東西，我來替他摸一摸。”

龍星漪道：“可摸出什麼了？”

顧中則心中似已有了答案，一時間卻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發現，隻能再仔仔細細地摸了一遍。

顧中則緩緩道：“是連環骨。”

龍星漪疑惑道：“什麼是連環骨？”

顧中則道：“這連環骨十分罕見，尋常人的骨頭關節處都是由軟骨連接，而擁有連環骨的人，兩根骨頭之間則是以十分奇特的環狀關節相連。若是把皮肉拆開，把筋剃掉，咱們尋常人就隻剩下一根一根散著的骨頭，而生有連環骨的人卻能擁有一整副串在一起的連環骨架。”

龍星漪喃喃地重複著：“把皮肉拆開......把筋剃掉......可他的屍身還是完好無損的。”

顧中則道：“不錯，想來是生前便已被人發現他有連環骨，所以才會被暗害致死。”

龍星漪道：“你是說彆人是為了得到連環骨，才設計陷害他？那連環骨有什麼用處？”

顧中則伸出兩根手指，夾住一隻棺槨上的夜明珠，稍一使力，便將夜明珠從漢白玉上夾了下來。

顧中則道：“我這指法是我乾爹乾娘在十年前傳授給我的，稱作仙尋一指，龍姑娘，你覺得如何？”

龍星漪道：“我覺得很厲害，你的手指是我見過最厲害的手指。”

顧中則笑笑，道：“假設我這指法尚在三層，若是能給我的右手換上一副連環骨，指法即刻便可升至九層。”

龍星漪道：“當真這麼厲害？那這上官錚豈不是百年一遇的練武奇才？”

顧中則道：“不錯，所以那凶手必須要趁著上官鎮還未意識到自己有連環骨的時候，就悄悄地了結了他，又悄悄地把他的屍體運到這裡來。”

龍星漪看著棺中的上官錚，不由得心生憐憫，這個人隻因為擁有了一個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東西，便白白地葬送了性命。

龍星漪道：“那凶手為何沒有如你所說，立即拆除這副連環骨，再換到自己身上？”

顧中則看著龍星漪白淨俏麗的麵龐，又笑了笑，伸出食指，用手指的關節敲了敲她的腦門。

顧中則道：“說你傻你還真的傻，難道要那凶手自己將自己的皮肉剝開，再將自己骨頭一根根地剃下來麼？且不說這樣做，沒剔到一半就要流血身亡，單說這割肉的過程怕是也要疼死。”

龍星漪撅起嘴，仿佛對顧中則的答話很不滿意，道：“是你剛才自己說的，這骨頭換到彆人身上便能功力大增。”

顧中則道：“不錯，可是一來這換骨要承受極大的痛苦，絕非常人可以忍受，二來換骨總有三五成的幾率會失敗，到時候不僅這新的骨頭用不上，原來的骨頭也早已腐臭了。”

龍星漪點點頭，道：“那便隻有瘋子、蠢蛋，才會願意去換骨。”

顧中則道：“可這世間從來都不缺瘋子與蠢蛋，尤其是那些有權有勢的人，十個裡有八個，頭腦都不怎麼正常。”

顧中則又上前摸了摸上官錚的身體，這次他不再覺得害怕，因為他剛剛已摸過兩次，覺得自己與上官錚已經是老朋友了。

顧中則道：“他的右腳缺了整副腳趾骨，龍姑娘，上官氏一族中，有哪個皇帝是練腳下功夫的麼？”

龍星漪搖搖頭，道：“據我所知，上官氏全族都不是潛心習武之輩，上官弗已算得上是其中的翹楚了。”

顧中則道：“可能是患有腳疾也說不定。總之，既然這副骨頭已經不完整，便證實了我的猜測，這上官錚並非是作為死人被祭奠，而是被當作祭品送到這皇陵裡來。”

龍星漪道：“你說上官弗等人賣國求榮時已將皇陵的秘密告訴了金珄一族，那金珄一族也已經知道這連環骨的秘密了麼？”

顧中則道：“那我倒猜不透，但我想無論對於當時的上官弗還是如今金珄一族而言，這副連環骨都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他們已經擁有了數之不儘的財富，想要雇多少絕頂高手都可以，又何必冒著性命危險，給自己換上這麼一副新骨架。”

山洞中潮濕寒冷，龍星漪的睫毛上已經結出了細密的水珠，星星點點，在夜明珠的照耀下顯得璀璨動人。但龍星漪聽顧中則講話聽得十分認真，這些水珠還未等到顧中則伸手來擦乾，便在龍星漪眨眼的時候順著睫毛流到了她光滑的麵頰上。

龍星漪道：“害人性命，卻又把人家的屍身放到這裡棄置不用，天下怎麼會有如此無恥的人？”

顧中則道：“有權有勢的人都是這樣的，他們看那些窮苦人，就像咱們看著螻蟻一般。開心了便給他們撒些米屑，看他們為了一口吃的爭得頭破血流。不高興時就將他們投進沸水裡、油鍋中，或者將一隻螻蟻砍成兩半，看看是前一半能活下來，還是後一半能活下來。龍姑娘，若是當日東南西北幫不滅，你父親也有機會承襲王位，你今日也該是個郡主了。你也會有想要的東西，即便那東西不一定是你眼下就十分需要的，可你也會想辦法去尋，自己尋不到，就逼迫手下的人替你去尋。”

龍星漪聽了這話，瞪大了眼睛，仿佛在思考該用什麼樣的話來反駁顧中則。

龍星漪的一雙鳳眼本就細長有勢、神清氣秀，此刻在昏暗的環境中，顯得比平時更加高傲淩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