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低頭一看，自己的左腿被劃了一道三寸長、半寸深的口子，鮮血緩慢地從傷口中滲了出來。

梅行川道：“這回你就沒法再阻攔我們了，你家主人看到這傷口，也會原諒你的。”

老鬼道：“我不能完成她交給我的任務，她就不會再收留我了。”

梅行川道：“天下之大，總會有閣下容身之地的。”

老鬼轉過身，拖著一條殘腿緩緩離去，走了七八步後，又回頭看向梅行川。

老鬼道：“我這腿以後是廢了麼？”

梅行川麵色溫和，道：“我避過了所有要害的筋骨和穴道，你隻要躺上一個月便會好的。”

老鬼點點頭，轉身離去。

等老鬼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問薔終於忍不住問道：“公子，你剛才誇這老伯是位忠仆，你是認真的麼？”

梅行川反問道：“難道你不認為他是忠仆麼？”

問薔道：“可平日裡公子你常說叫我們不要所有事都聽從你的，若是有你吩咐下來但我們覺得有違仁義的事，我們也是可以不做的。”

梅行川點點頭，道：“不錯。”

問薔道：“所以我和尋櫻都不算是忠仆麼？”

梅行川看著問薔，緩緩道：“你與尋櫻更像是我家的姐妹，我母親一生沒有女兒，早有將你與尋櫻認作義女的心。”

問薔道：“尋櫻的確很像一位大家閨秀，可我總覺得我不配。”

梅行川道：“也許並不是覺得不配，隻是梅府沒有叫你牽腸掛肚的東西，所以不管是當侍女，還是當主人，你都不在乎。”

問薔道：“我覺得現在這樣很好，一輩子做侍女我也是很開心的。”

梅行川道：“是麼，即便要裹在樹乾裡，差點被燒死，這樣也好？”

問薔道：“這倒不怎麼好。”

夜色已經很深了，梅行川與問薔隻能看清對方臉的輪廓。

另一旁的皇陵中，由於有上百顆夜明珠照明，顧中則倒是能將龍星漪的臉龐看得十分清楚。

顧中則剛才的確已經睡去，但恍惚間夢見了龍星漪被一隻三人高的猛獸挾持，眼看就要被咬斷了喉嚨，驚得顧中則一身冷汗，猛然間醒了過來。此刻看見龍星漪正在不遠處沉穩地睡著，顧中則不禁舒了一口氣。

顧中則閉上眼睛，想要再次睡去，卻覺得翻來覆去怎樣都不舒服，索性又睜開了眼睛，數著頭頂密密麻麻的山洞。

一個、兩個、三個......二百一十七個、二百一十八個。

顧中則自言自語道：“天下有那麼多氣派又好看的皇陵，可上官氏全都不建，偏偏建了個螞蟻窩一樣的大山洞，把自己的老祖宗放在螞蟻洞裡，連美女都不陪葬上幾個。”

或許是顧中則的聲音稍大了些，一旁的龍星漪被吵得皺起了眉，隨即翻身轉向顧中則這一邊。

顧中則看著龍星漪的臉，覺得她當真是很可愛的。

顧中則行走江湖已逾十年，明裡暗裡也看過許多女子的睡態，要麼是粗鄙不堪，要麼就是矯揉造作，唯有龍星漪，連睡著的樣子都叫人看了覺得舒服。

龍星漪的呼吸很輕，鼻翼的翕動也很輕柔。她的睫毛很長，或許是因為皮膚薄的緣故，她閉上眼睛時，眼皮會顯出一根青色的血管。

從前聽說書的講天上的九天玄女時，總是把那仙女講得十分完美，連一丁點瑕疵都沒有。可顧中則覺得，即便是仙女，也會像龍星漪這樣，臉頰上長著十分細小的絨毛，眼皮上或許有根血管，額前的發際線也有三分淩亂。

顧中則看得久了，不知不覺有些出神，仿佛自己在夢境中一般。

顧中則不由自主道：“龍姑娘，我覺得你很像一位仙女，從前我聽說書人講仙女的故事，腦袋裡浮現的就是你這樣的臉。”

龍星漪這次真的被吵醒了，半眯著眼睛道：“你說什麼？”

顧中則打了個嗬欠，道：“我誇你很像一個仙女呢。”

龍星漪道：“瞎說，我現在的樣子，不像一個乞丐就不錯了，怎麼會像仙女呢。”

顧中則繼續喃喃道：“你就是仙女，我現在仿佛都看到你四周都彌漫著仙氣。”

龍星漪道：“我隻覺得周圍都是上官弗的屍臭，我可沒看到什麼仙氣。”

龍星漪說這話時仍閉著眼睛。

顧中則揉了揉眼睛，看著龍星漪道：“我大概是眼花了，你現在這樣子好像是觀音娘娘馬上就要騰雲駕霧飛回天上去。”

龍星漪道：“你少胡謅了，還是早點睡下吧，”

顧中則抬起頭，看了看龍星漪，又使勁揉了揉眼睛，緊緊地盯著龍星漪的下半身。

顧中則道：“龍姑娘，不是我看錯，你好像......真的冒煙了。”

龍星漪道：“即便要冒煙，也該是上官弗先冒煙，要不是困在這山洞中，我定要一把火把他燒了了事，還留他在這裡熏著我。”

顧中則提高了聲量，道：“龍姑娘，我是說，你的衣服好像著火了。”

龍星漪聽了這話，睜開眼睛看了看自己的腳下，果然徐徐冒著白煙。

龍星漪驚叫了一聲，趕快抬起身，用手使勁地拍著自己的裙角，想要將火拍滅。

顧中則不知何時已從旁邊棺裡舀了一捧水，將水潑在了龍星漪的裙角上，那火星本就不大，被水一澆便熄滅了。

顧中則道：“我原以為你要升天做仙女了，沒想到升天倒真是升天，隻是沒做仙女，倒像要請你去做火神灶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