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中則、梅行川、龍星漪、問薔四人坐在一輛馬車上。

問薔緊閉著雙目，表情很是痛苦。

梅行川道：“顧兄，你隻讓車夫一直向東走，卻不說走多久，走到何處才該停下，這天青崖究竟在何處？”

顧中則道：“等到這馬兒累得跑不動了，等到路邊可以看到大片大片的紫色野草，咱們就到天青崖了。”

梅行川道：“不知問薔還能不能忍得住，我方才讓她吃了些能叫人睡下的藥，可看她的樣子，還是十分痛苦。”

顧中則道：“這灼傷之苦是世間最難熬的事，何況咱們也不知道那怪物的身上有沒有什麼毒。”

梅行川道：“剛才我看了問薔的瞳孔，也摸了她的脈搏，不像是中毒的樣子，但我瞧她傷口惡化得很快。雖然現在天氣並不算炎熱，傷口卻已經開始發炎，若是不趕緊醫治，怕是有性命之憂。”

龍星漪聽了此話，輕聲道：“要不要我先替她清洗一下傷口，你們兩個大男人做這種事也許不太方便。”

顧中則搖搖頭，道：“我們倒不是出於禮數不敢替她處理傷口，隻是那怪物留在她身上的熱毒仍在傷口附近發作，貿然處理傷口怕會傷得更厲害，而且她這傷口上也不曾沾上汙物。”

梅行川道：“不錯，顧兄所言也正是我所思之事，我想著要讓問薔喝一副去熱毒的藥，卻也怕藥不對症，反而傷了根本。”

顧中則道：“隻希望司焱兄不要讓我們失望。”

過了一會兒，梅行川又道：“顧兄，有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

顧中則道：“你問得出口，就說明你知道我能夠回答你的問題。”

梅行川道：“我對你雖然有著十足的信任，可如今托付的卻不是我自己的性命，而是問薔的安危，所以不得不多問一句。天下之大，你我二人所認識的，能夠稱為神醫的人少說也有七八位，為何這次你如此篤定，要去天青崖找這位司焱兄？”

顧中則遲疑片刻，道：“這話涉及司焱兄的隱私，我本不該說出來，可如今一是牽扯到問薔的安危，二來我對你與龍姑娘就如同你對我一般，也是十足的信任，所以也隻得把我的想法說出來。”

顧中則掀開簾子，看了看外麵的景色，窗外早已從皇陵外的蕭瑟景象變成了當下的鬱鬱蔥蔥。

顧中則壓低了聲音，道：“之所以認為司焱兄有本事治療這火傷，是因為我第一次遇見他時，他就受了與問薔差不多的傷。我問他是如何受的傷，他說是被一個渾身是火的怪東西傷成這樣，當時我還以為他是在和我說玩笑話，可剛才看見問薔受傷之時，我突然意識到他說的竟然都是真話。”

梅行川聽了這番話，不禁趕忙問道：“所以這傷是可以治好的，司焱兄如今也是像常人般行動自如吧？”

顧中則點點頭，道：“不錯，他後來每次見我都是活蹦亂跳得很。”

梅行川道：“那他是如何醫治自己的，這一點你可看到了？”

顧中則道：“當時我與他還不熟悉，他隻說了幾樣藥材給我聽，讓我去藥鋪替他抓來，又叫我買幾種活的飛禽與走獸給他，然後他拿了那些東西便獨自一人離開了。兩日後我又見到他，他雖然有些憔悴，卻也算是行動自如了。”

梅行川點點頭，道：“那些藥材和走獸的名字，顧兄你可還記得？”

顧中則道：“我若是記得住其中一半，現在也早就把藥材備好給問薔煎下了。”

梅行川道：“也是，誰又能知道數年之後也會遇到這樣的事呢。”

顧中則看了看龍星漪，又看了看梅行川，道：“雖然我也不知道其中的緣故，但我答應過司焱兄，絕不將這件事告訴第三人，如今你們雖然知道了，可在司焱兄麵前，還是得裝作從未聽說過才行。”

龍星漪點了點頭，輕聲道：“我明白，人都道醫者仁心，想來他也不會過於深究咱們特意去找他的原因。”

顧中則道：“他也的確不是個心思狹隘的人。”

梅行川道：“可我還是有些擔心，當日在湖畔有約，他尚且因為不願意見我這個生人而提前離開。如今我、問薔、龍姑娘三人都是生人，隻怕他不願意與我們見麵。”

顧中則道：“他並非是靦腆不愛見人，隻是洹陽城內人多眼雜，他不願意被人看見與我們有私交罷了。當日我問他來到洹陽城所為何事，他也是顧左右而言他，想來他也有自己的麻煩，隻是沒有說出來罷了。”

梅行川道：“如此說來，這天青崖倒是司焱兄的避世之處了。”

顧中則道：“不錯，我去過那天青崖五六次，每次去，司焱兄那裡都居住著兩三位好友，雖然不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倒也都是胸懷坦蕩、談吐不凡的清流。”

龍星漪道：“照你這麼說，那裡倒不像你該常去的地方。”

顧中則看了一眼龍星漪，眼帶笑意道：“我是很想跟著司焱兄改過自新的，可是我發現無論是司焱兄自己，還是住在他那裡的雅客，他們個個都是清閒得很，不僅不用想辦法賺錢花，身上也沒有背負著□□雪恨的重擔。”

龍星漪道：“那你跟那些人相比，到底是幸還是不幸呢？”

顧中則道：“我之前同你講過，我這個人是很倒黴的，所以遇見這一腦門子的官司，大約是不幸吧，但也隻有一件接著一件的不幸之事，才讓我真真切切地覺得自己仍然活在這世上。”

梅行川道：“看來顧兄的一生是注定要轟轟烈烈了。”

顧中則道：“不錯，喝酒我也是更愛喝烈酒，隻是像梅兄府上那些甘甜醇美的酒，我也是懂得欣賞的。”

說罷顧中則又擔憂地看了問薔一眼，道：“問薔平日裡也是很會釀酒的，隻希望咱們這一番心血千萬不要白費，司焱兄定要治得好她才行。”

龍星漪拍了拍顧中則的手腕，輕聲道：“一定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