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沅淇喃喃道：“從前我和四哥自天青崖往下看時，還曾經談起過，那些村落中農戶的排列有些怪異。現下想來，整個天青崖......那些花草、那些凶徒、那些農戶，還有那個賣貨郎，也許都是某些人事先安排好的。”

龍星漪道：“上官弗？”

柳沅淇道：“或許吧，又或許是另外三人中的某個人。這個人想要給自己或是後人記錄下破解這座迷宮的方法，所以就在天青崖周圍布下了這些謎語，不成想卻被我四哥占了他們的山頭。”

龍星漪道：“所以當你們進入那村子之後，就有那些凶徒來害我們了。”

柳沅淇道：“他們大約是覺得，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將藏寶地的破解之法明晃晃地擺在地麵上，彆人反而不會注意......可偏偏我四哥是個喜歡擺弄稀奇玩意兒的性格，日日在天青崖上，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看透了其中的把戲。”

龍星漪補充道：“而我與顧中則又找到了司焱公子這裡，這就更攪得那人心緒不寧了。”

柳沅淇把手輕輕搭在畸形的石梯上，看著已經站在山洞口的顧中則，一種如絲蔓般纏綿的寒意湧上了心頭。

龍星漪看著柳沅淇愈發蒼白的麵頰，道：“怎麼了？”

柳沅淇並不懼怕高處，也不懼怕黑暗，可現在看著那漆黑一片的崖壁，卻覺得有些害怕。

柳沅淇道：“肚子有些餓了，林子裡的野果不怎麼頂飽。”

龍星漪笑了，柔聲道：“等咱們出去了，一定要好好地吃上一頓。”

柳沅淇道：“這話我好像剛剛還聽說過，原來人即便在多麼危險的困境之中，也仍會感覺到餓的。”

說罷柳沅淇抬腳登上石梯。

在柳沅淇與龍星漪交談的時候，顧中則已經又繞著山崖盤旋了一圈，穩穩地落在了山洞邊支出的一小片平台之上。四周的崖壁上原本就有許多大小不一的洞口，可唯有顧中則剛才指出的這一個，旁邊支了這樣一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石台出來。

雖然顧中則身材頎長，骨骼結實，行動起來卻如一隻燕子一般靈巧輕快。而柳沅淇雖然比顧中則瘦弱，可腳步卻比他踏實很多，不像飛鳥，倒像是沉靜的遊魚。

這條美麗的魚就那樣遊到了石梯上，又慢慢地遊到了石梯的頂端。跟在她後麵的，是另一條同樣年輕又美麗的魚兒，再往後，就是那條已經年華老去、不再美麗的魚。

另一邊的崖上，顧中則也很像一隻在黑夜中觀察著獵物的貓。他緊緊地盯著三個女人的動作，生怕出現一丁點兒差錯。顧中則的眼睛很亮，即便在白天，他的瞳仁也像黑色的曜石那樣閃動著光芒，更不要說是在這無邊無際的黑夜之中。在龍星漪看來，黑夜中顧中則的眼睛仿佛是兩團火焰，將她的心照得溫暖，照得豁亮，照得不再有一絲愁緒。

柳沅淇站在石梯的頂端，深吸了一口氣，用輕功飛上了一旁的樹梢。

龍星漪此時也走上了石梯頂端，看著柳沅淇的背影，心中有幾分猶豫。因為龍星漪深知自己的輕功技不如人，或許無法飛到那高高的樹梢之上。從前在皇陵的時候，都是顧中則帶著自己飛上飛下，這一路走下來，龍星漪甚至都忘了腳下該如何發力了。

苑婆婆的聲音打斷了龍星漪的回憶：“丫頭，你走不走，那柳沅淇眼看要到最後一棵樹那裡了，你若是再不走，就看不到她的步伐了。”

龍星漪握緊了拳頭，使出了平生所學的所有輕功本事，竟也平穩地落到了樹梢上，甚至比柳沅淇的動作看上去還要熟練些。龍星漪抬頭看了看遠處的顧中則，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

顧中則自然也可以直接走在龍星漪等人的前麵，讓她們亦步亦趨地跟著他，這樣就不會在腳下出了錯。可是顧中則隻有提前去那山洞上麵站著，才能注意到龍星漪的每一個動作，這樣萬一她出了什麼差錯，顧中則便可以縱深一躍，想方設法地救下她。

自然，以上種種都需要顧中則豁出自己的性命才能實現。而後來已經脫離一切束縛的龍星漪卻又沒有勇氣再去向顧中則求證，求問是否他願意豁出自己的性命來換取她的性命。在皇陵遇見火海中的怪物時，顧中則說自己有五成的把握，可若是真要從那萬丈高的峭壁上下來，怕是連一成的把握都沒有。

龍星漪就這樣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跟著柳沅淇的步伐，來到了最後一棵樹跟前。再往前走，就是崖壁了。

龍星漪咬緊牙關，硬著頭皮蹬到了崖壁之上。可腳下的感覺卻叫她吃了一驚，原來那些看上去滑不溜手的石壁，用腳踏上去卻十分結實穩妥。當熟悉了崖壁的觸感與盤旋上升的方向之後，龍星漪等人的步伐也越來越快，像顧中則那樣在整座空山之中繞上兩圈，竟也不過花了一炷香多一點的時間。

顧中則先是閃過身，讓身姿輕巧的柳沅淇從他身邊經過，然後便伸手等著龍星漪的到來。

龍星漪的體力早已不支，若不是有顧中則這一扶，倒真有可能在這最後關頭掉到萬丈懸崖之下。

顧中則拉過龍星漪的手，將她緊緊摟在懷中。

顧中則笑道：“我知道你不怕高，不過飛簷走壁你應該還是第一回。”

龍星漪道：“雖然不怕，但我的心裡倒有一種比害怕更強烈的感覺。”

顧中則道：“是不是突然有那麼一瞬間，覺得就算摔下去也很好，甚至比起平平安安地走過來，也許摔死倒更叫你覺得開心？”

龍星漪點點頭，道：“沒錯，我覺得若能摔死在這麼奇異的地方，也算是喜事一樁了。隻是我心裡雖然這樣想，腳下倒是一點也不敢含糊，每一步都走得很穩。”

等到最後的苑婆婆登上山洞邊際之時，月光也開始靜悄悄地挪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