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戰袍也不過是一件用破床單裁剪成的廣袖大衫，破得渾身是洞，用各色的布料邊角縫縫補補，勉強看得出是件衣服的樣子。披在身上，洋洋灑灑，若非胸前還有一個耀武揚威的大紅‘囍’字，倒有那麼幾分仙風道骨。

更叫人哭笑不得的是這衣服背後用墨筆歪歪扭扭地寫了幾個大字，‘天一派掌門無悔’，與其說是寫上去，倒不如說是爬上去的更為貼切。

然而，這破大衫的主人卻毫不在意，反而昂首挺胸，神采飛揚，那架勢，倒是像了真正的大俠。

眼看無悔氣勢洶洶地衝了出去。無歡苦惱地皺起眉毛，竊自不滿地幽幽抱怨：“丟人為啥非得拉上我啊……”

但抱怨管抱怨，隻見他抓起擱在牆角的破蒲扇，擺了個白鶴亮翅，大吼一聲，視死如歸地緊跟而去。

洛陽城得萬劍宗庇佑，有名有姓的幫派在此自是不敢造次。但在無孔不入的江湖勢力浸淫下，有了背後靠山的地痞流氓們紛紛拉幫結社，滋生了不少野門小派，常常偷雞摸狗，聚眾鬥毆，讓洛陽城的百姓們頗為苦惱。雖說先前被萬劍宗肅清了幾波，但隻要假以時日，又如野草般，照樣野蠻生長。

剛出廟門就見一行人氣勢洶洶地堵在門口，個個目露凶光，不懷好意。領頭的是一個年紀相仿的少年，膀大腰圓，身材魁梧，額上紮了根耀眼的紅緞子，被人前簇後擁，威風凜凜。

兩人相對而立，同是一身徒有其表的長衫，廣袖如煙，一股塵風席地而過，長袍獵獵如城頭旗幟，頗有幾分英雄狹路相逢，刀劍即出的緊張氣息。

“老大，行了沒，扇得手都酸了。”無歡甩了甩手腕，哭喪著臉。

“笨蛋，快扇，沒看見那家夥衣擺飄得比本大爺高了啊？”

“可是他有四個人在扇啊……” 但是抱怨歸抱怨，手中的破扇子加快了上下揮舞的頻率，連扇帶吹地讓無悔那身破床單飄出動感。

“盧龍，你不知道地頭上的規矩不成，帶那麼多人來本大爺地盤做什麼？”

盧龍輕聲哼了一下，嘴角展開一縷不屑的弧度，衝無悔高傲地挑了挑眉毛：“聽說你今天又大乾了一票，可是時候向我們龍虎幫納供了？”

“你欺人太甚！”

未等無悔回話，一旁的無毒氣惱的橫挑雙眉，忍不住搶先嗆聲：“說好了草落街是我們的地盤。我們在自己地盤上乾事，憑什麼向你們納供？”

“你們的地盤？你們屬哪個幫派的，也敢圈劃地盤？雖然是個母老虎，但看在你長得不錯的份上，給我當個小妾今天就放過你們如何？”

無毒又羞又惱，氣得抄起燒火棍就要衝上去，卻被無悔一伸手攔了下來。

隻見他‘嘿’地咧嘴一笑：“誰說我們沒有幫派。我們派就叫‘翻天覆地誅神滅魔唯我獨尊天上第一神派’，簡稱‘天一派’”

說著伸出大拇指，指了指長衫上的字，很是驕傲地挑眉：“認字不？天一派掌門無悔。”

無歡悄悄附耳過來：“老大，我們派名是不是長了點？”

“一個小囉囉懂個屁！沒看見名字短的都活不長麼？這世道，就是名字越長命越長。”

“可是天上第一是什麼，一般來說不應該是天下第一麼？”

“笨蛋！天下第一是萬劍宗，我們自然是在萬劍宗之上，那就是天上第一。”

無歡腦門上被彈了一下，痛得齜牙咧嘴，不滿地揉著額頭小聲嘀咕：“切，什麼天上第一，撐死還不就四個人。”

對麵一群人貌似還真被這霸氣側漏的名字給唬到了，人群騷動了一陣。盧龍皺起眉頭，淩厲的目光掃了一眼眾人，頓時平息了一場紛紛議論。

“什麼天一派，本幫主沒聽過。就你們四個人也妄圖拉幫結派也未免太不自量力。”

“嘿，哪個幫派不是一變二，二變三，再逐步壯大？我們才四個人又怎麼了，保不定我們四個人能做到的事你們百來人都辦不成。”

“嗬，那你倒是說說，你們四個人能做什麼我們辦不成的事？”

“我們敢去萬劍宗偷東西，你們敢不？哎呦，好疼！”

無歡話音未落就結結實實挨了三個小夥伴一人一巴掌，臭小子，哪壺不開提哪壺。

盧龍似是吃了一驚，然隻是片刻，就見他輕蔑一笑：“那是甚好，不過那之前，你們得把拖欠的納貢給交了。”

隨著一聲令下，幾十號人烏泱泱一哄而上，四個人瞬間被人群淹沒，雙方扭打在一起。

這場聲勢浩大的戰役在日落西山之時終於硝煙散去。結果可以說是非常慘烈，絕對壓製的單方麵挨打。

“老大，下次打架能不叫我不？”

無歡委屈巴巴地抽泣著，淚眼汪汪，隻見他渾身掛彩，原本就圓潤的臉蛋腫大了一圈。

“那幫混蛋，在你們那兒討不到便宜就專找我，一群人把我當沙包練呢，儘擱著我打。我真的好慘啊……”

說著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淚，全蹭在無塵身上。

無悔看他動不動就淚眼婆娑的倒黴樣，放往日早就一鐵拳上去了，但今日見他也著實慘烈，便不忍再打，恨鐵不成鋼地歎著氣。

“誰叫你一乾架就縮成一團。你得像我這樣，彆人打你一拳，就還他兩拳。老讓人占便宜，他們能不挑你這顆軟柿子捏嗎？”

無塵聞聲接過話去：“那盧龍雖是個小混混，卻背靠鐵掌幫，私下有人撐腰。我們四個無權無勢，眼下打輸了還好，倘若打贏了，不知道又要牽扯出些什麼故事來。”

沉默半晌，無悔倏爾抬起頭來，表情向來玩世不恭的臉上罕見的露出了真摯的表情，他鄭重的許下承諾。

“無塵，終有一天我要練就絕世武功，做天下第一。叫全天下再沒人敢欺負我們。”

黑如子夜的眸子怔怔地凝視著自己，仿佛北國的白山黑水，那麼深邃，又那麼真誠。無塵感到心頭一顫，漾出了一絲漣漪。

一聲不屑的輕嗤從無毒嘴角漏出，打破了沉默：“癡人說夢。每天食不果腹的，還談什麼練絕世武功？說書聽多了吧你！”

說著，手上包紮的力度也跟著加大，痛得小胖子哭爹喊娘。

“為什麼受傷的總是我……”

月黑風高夜。

三個人影鬼鬼祟祟地沿著牆根一溜煙飛速挪移。跑在最前頭的人一身長衫飄飄。隔了段距離，偷偷摸摸尾隨著個嬌小的人影，隱約是個少女。再隔了段距離，氣喘籲籲地跟上來個圓滾滾的球形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