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也要拉你們墊背(1 / 2)

夏夜裡剛下過雨,天幕低垂著,好像濃黑的烏雲下一秒就要壓到人身上,壓抑得很。

江尋真跌跌撞撞地在山林中疾跑,地上的泥巴濕漉漉的,每跑幾步,腳就會陷入泥裡。腳腕扭了好幾次,早已經紅腫不堪,麻木到沒有痛覺。周圍都是帶刺的樹藤,把她身上的衣服刮出細細碎碎的口子。

仙山連綿無際,江尋真想用靈力下山,然而整座仙山都被封靈術籠罩住,連一星半點靈力都用不出來。

封靈術能封住旁人的靈力,讓修真者瞬間變成凡人,任人魚肉。然而這是淨明院的秘術,也隻有淨明院宗主江氏一脈能使用。

這些年淨明院能穩坐修仙界第一宗門的位置,封靈術功不可沒。

江尋真是淨明院宗主唯一的女兒。他們這一脈人丁不多,如今還活著的,隻有她和她爹。

但這世上,能用封靈術的還有一人——

想到這,江尋真狠狠咬牙,手指甲都掐進掌心肉裡:“謝煊!”

謝煊是她夫君,如今修仙界最年輕的大乘尊者。雖為上位者,卻儘責保一方百姓平安,為人也溫和仁善,加上他長相好,世人都用“白玉無瑕”這樣的詞形容他。

然而眼下這封靈術就是他用的。

她與謝煊自幼相識,成親數年,今天早上才發現自己有了身孕,還沒來得及告訴謝煊,夜裡,謝煊就帶了一群修士殺上淨明院的仙山,說發現淨明院有長老修行邪術,害人無數,今日就要為民除害,整頓淨明院。

封靈術讓整個淨明院一下就成為他的板上魚肉。

長老們被謝煊活活碎了金丹,神魂俱滅,弟子們被廢除修為,淪為廢人。

往昔對謝煊那些依賴一瞬之間化為烏有。

江尋真是情緒很淡的人,然而這一刻,怒恨交加。

她好似要被這些情緒燒起來了,她從未這樣恨過一人。

她跑著跑著,被腳下石塊絆了一跤,整個人重重摔在地上,於是她趕緊護住小腹。

在地上滾了兩圈,她衣服上的破口被豁得更大,身上被樹藤劃出來的傷口沾了泥巴,一陣刺痛襲上來。

淨明院的仙山很高,山頂上雲霧繚繞的,江尋真用不了靈力,還懷著身孕,所以根本跑不了太遠。

這裡即使是夏天,夜裡也很冷,風吹過來,江尋真冷得一個哆嗦。

她有些跑不動了,尋了個隱蔽的地方坐下來,然後從懷裡掏出玉書。

玉書是修仙者用來溝通的工具,可以傳遞訊息、聲音、和畫麵,修仙者人手一個。

一打開玉書,江尋真就看見上麵實時傳過來的畫麵——

謝煊走到她爹江道衍麵前,問:“江尋真呢?”

江道衍被綁著,連動都動不了。

他雙目赤紅,眼中似乎燒起一團火來,沒回答,而是狠聲反問:“畜生!我們淨明院可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這些年我一心栽培你,你為什麼?!你憑什麼!”

謝煊倒是很冷靜,臉上表情沒什麼變化,甚至他的衣袍都是乾乾淨淨的,和周圍人滿身血汙形成鮮明對比。

他撩了下袍角,蹲在江道衍麵前,隻和他說:“淨明院有長老修習邪術,殺人害命。”

一句話交代了他今夜為何血洗淨明院,隻字不提彆的。

江道衍聞言,怒極反笑:“放.屁。那長老早被淨明院除名了,如今哪有人敢用邪術?又哪裡輪得到你來管!”

他被捆在這,前麵弟子們逃竄的模樣把他雙眼刺得生疼。

於是他又道:“何況這些弟子心性純良,又何罪之有?!”

謝煊不想聽他說無用的話,於是也不再作答,把剛才的話又問一遍:“江尋真呢?”

江道衍聽他這麼問,像被兜頭一盆涼水澆下來。

怒氣有增無減,但理智被拉回來了些,警惕地問:“你想對阿尋做什麼?你這畜生,阿尋肚子裡還懷著你的孩子!”

這話一出來,謝煊臉上平靜至極的表情難得出現一絲裂縫。

他身後有個柔柔弱弱的白衣女子,扯著他袖子,淚眼汪汪:“孩子?哥哥,她有孩子了,你是不是就不取她內丹了。那我……我……”

她捂著心口:“哥哥,可是隻有她的內丹能救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江道衍用力掙紮起來:“謝煊,你敢!你要是動阿尋半分,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玉書的另一邊,江尋真這才發現謝煊身後還跟了個柔弱女子。

她的夫君謝煊,今天帶人血洗淨明院,甚至要取她的內丹給這女子續命。

江尋真恨不得把謝煊活剮了喂狗。

玉書另一邊,江道衍還在劇烈掙紮,嘴裡又叫又罵。然而罵了一會兒,聲音又變成哀求:“算我求求你,阿尋還有身孕,她這些年待你如何你心裡有數,你放了阿尋。你要內丹是不是?你來挖我的,你彆找阿尋——”

江道衍向來寵她,從來沒讓她受過半點委屈,哪怕在外麵是威風赫赫的宗主,卻也從來沒對她說過一句硬話。

她想要什麼,她爹都給她找來最好的。

而現在她爹卻在為了她哀求謝煊。

“爹……阿爹……”

江尋真咬著牙,儘量不讓自己嗚咽出聲。

她抹了把臉上的眼淚,手捂住小腹,再次扶著樹乾站起來,繼續往山下跑。

絕對、絕對不能讓他們找到。

另一邊,江道衍死活不說江尋真往哪逃了。

謝煊的耐心似乎到了儘頭,他走到江道衍身邊,翻出江道衍的玉書。

江道衍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猛然一下掙脫繩索,搶過玉書。

江尋真就聽見她爹的聲音從玉書中傳出來,在她在耳邊炸開:“阿尋,跑——!”

下一秒,一陣碎裂聲傳來,玉書上的畫麵也斷了。

江尋真知道,她爹把玉書捏碎了。

這樣謝煊就無法用玉書定位到她的位置。

四周黑暗無光,江尋真卻使出全身力氣,越跑越快。

然而不知道過了多久,江尋真突然感覺到血脈中她和江道衍的鏈接轟然斷裂。

江家人血脈中有一種獨特的鏈接,血親之間可以互相感應,這種鏈接很模糊,無法感應到對方說了什麼話、做了什麼事,隻能遠遠感應到對方是否還活著。

鏈接斷裂就是身死道消。

鏈接斷裂的時候,隻是腦中會有這樣一個認知,身體上不會有任何實質上的知覺。

然而江尋真此刻卻感覺到一陣劇痛從身體深處傳來。

她再也跑不動,跌坐在地上,怔愣喃喃:“爹?”

連小腹也跟著傳來一陣極為劇烈的疼痛。

江尋真渾身上下都是一陣鑽心剜骨般的痛,好像有人拿著刀子從她身體裡一寸寸向外鑿。

好疼。

江尋真捂著肚子,能真真切切地感覺到,曾經在身體裡的那個小生命正在抽離。它還小小一點點,那麼小,她的肚子甚至都沒隆起來,然後就這樣消失了。

她身體顫抖著,忍不住蜷縮起來,希望這樣能減緩一點痛感。

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順著額角,和眼淚混雜在一起滴下去,她整張臉都是濕的,嘴巴輕輕動了動:“對不起——”

她聲音幾不可聞,然後又低聲嗚咽著念:“阿爹,我好疼……阿爹……”

可是她沒有阿爹了呀。

喊疼的時候,她爹再也不會出現了。

江尋真念完,又想道。

隨著腹痛,還有血流出來,浸濕裙擺,然後順著裙擺淌到泥地裡,積了一小攤。

周圍都彌散著血腥味。

沒過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