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長老還是之前那樣笑盈盈的樣子，見了李夢雯也還是那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張口就是：“數年不見，你怎地越長越醜了？”

李夢雯伏在地上：“徒兒不肖，未能……”

“未能長得好看些。”盈長老幽幽歎氣，“你啊，本來就長得不出挑，現在更是扔人堆裡找不見……出去少說你是合歡宮的傳人。”

“合歡宮傳人……”李夢雯緊咬著唇，“徒兒不敢忝居。”

“有什麼不敢的。”盈長老飄身而起，坐到乾枯的樹枝上，掩唇一笑，“畢竟死得也沒剩幾個了。”

小六子嘖嘖稱奇：“殺人誅心，你師父可真是個狠人。”

李夢雯完全沒有心思去理會小六子了，她直起身來，又一個頭叩下去：“徒兒無能，未能替師父和師姐以及其他同門報仇雪恨。”

“你個娃娃，入門才得幾年？”盈長老歎氣，“我們這些老家夥都無計可施，你一個娃娃又能做什麼？”

“可我已經不是娃娃了！”李夢雯抬起頭來，臉上掛著淚，語氣卻是平靜的，“我現在……”

“我看得出來，你現在很厲害了。”盈長老飄然落在她身邊，伸手摸著徒兒的長發，“可你對我來說，始終是個娃娃——嗯，你頭發倒是養得不錯，看來你比以前用心許多了。”

李夢雯伸手抱住師父的腰身，放聲大哭：“師父，我現在很厲害了！我能救你了！我找到你了！一定能再找到師姐，找到其他人……我們回家——我帶你們回家——”

“說什麼傻話呢？”盈長老把自己最小的徒弟抱在懷裡，“人死不能複生，我現在不過是一抹殘魂，能在消散之前見到你平安無恙已經是萬幸了。你啊，自己好好的，最好再立個山頭，廣招門徒……我也就知足了。”

李夢雯抓著師父的衣裳，無比慶幸自己此刻也不過是一抹魂靈被短暫地投射到了這個世界中，尚且可以與師父互相依偎片刻，聊解思念。

“你也彆去想那些死而複生的邪門法子。”盈長老又說道，“人死如燈滅，我自己都放下了，你又何苦執著呢？”

“師父，徒兒放不下。”李夢雯搖頭，“合歡宮上下幾百條性命都沒了，隻有我這個無用之人得以苟活……若是當初活下來的是您，又或者是我師姐……”

“你說什麼傻話。”盈長老將她抱在懷裡，“瞧你現在這樣子，恐怕是吃了不少苦頭吧？”

李夢雯的眼淚珠串一樣落了下來，穿過盈長老的虛影，落在沙地上，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你和他人不同，是真的吃了大苦頭才來的宮裡。”盈長老溫溫柔柔地說，“誰都知道你適合學劍，可是你就是去學劍了又能如何呢？本來就有些木的孩子，再整日對著劍，除了劈砍挑刺什麼都不知道——人這樣活一輩子還有什麼樂趣呢？”

“可我……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你又何必要去做些什麼呢？”盈長老歎氣，“天地無情，以萬物為芻狗。你不過小小一顆草芥，若是高興就做些事情，不高興了，躺著整天睡覺不也挺好？”

李夢雯仰臉看她，淚珠還掛在臉上：“可我……不是應該為師門複仇？為您複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