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猶豫道:“孤男寡女的,這不太好吧。”
利維無語:“嘖,彆逼我用腳。”
平時也沒見她那麼見外啊?跟便了秘似的。
思雅大義凜然地跳進去,動作絲毫不見拖泥帶水。
利維沒有理會她誇張地動作,淡定的抬腳向辦公桌走去,拉開右手邊的抽屜,從裡麵拿出一個毫無裝飾的普通木盒。
他背對著思雅,思雅看不見他到底在做什麼,隻聽見木盒好似被打開,他拿出了什麼東西,接著轉身將手中的東西遞到自己麵前。
繡著飛翔之翼的徽章藍白交錯,縱意張開,尾羽沾著已經凝固的血跡。
在看見它的刹那,思雅頓遭雷擊,瞪大雙眼。
她記得這片交錯的羽翼。
記得他怎樣張開雙臂,怎樣推拒,怎樣墜落。
記得自己怎樣割碎業魔的嘴巴,搶下僅剩的身體,她無數次將手伸進業魔的嘴中,一邊乾嘔一邊摸索著能找到的一切。
渾身是血,跪坐在地,絕望地抱緊。
大滴大滴的淚水墜落,落在飛翔之翼上,漸漸浸染一片。
“對我來說,這就是他們活過的證明。”利維目光深深地看著她,將徽章放在思雅的手裡。
傷疤不會因為無視就會消失,放任不管隻會適得其反。即使鮮血淋漓,他也要思雅親手揭開傷痕,正視傷口,即便過程很痛。但隻有這樣,傷痛才有機會在日後的人生裡緩緩結痂愈合。
“你已經做的很好了。”利維伸手,輕輕搭在她的頭上。
上一次他見思雅的頭上長著幾根白發,藏在烏泱泱的黑絲中那麼刺目。
如今她發如白雪,乾淨無瑕。
她的到來,已是他們最大的幸事。
利維將手放下,想留些時間給思雅沉澱,還未來得及轉身,便覺得有什麼東西扯住自己的袖口。
他低頭看去,思雅不顧右手的手指還包紮著,緊緊拽住了他的衣袖。
思雅紅紅的眼睛看著自己,鼻頭也紅通通的,像是在街邊無意投喂的流浪貓咪,終於獲得可以短暫依靠的地方,不再炸著渾身毛發,大大的眼睛流露出猶疑的神色,小心翼翼的靠近。
仿佛在不斷確認,是可以觸碰的嗎?是可以接近的嗎?是……不會被推開的嗎?
那謹慎小心的模樣再一次深深刺痛利維的眼睛。
思雅沒有說話,隻是輕輕而試探的將頭靠在了利維的肩窩處,那熟悉的紅茶氣息將自己全然環繞,她從未覺得如此安心。
紀念無聲,不過是在心底偷偷下雪。
他的心底又不知道有多少場悄然落雪?
利維覺得右肩一沉,夾雜著藥味的清香向鼻端襲來,他目光收縮,卻沒有任何動作。
思雅想了想,輕聲問道:“貴腐酒是什麼味道?”
“甜的,”利維的聲音通過肩膀傳遞,帶著些許輕顫,“你應該會喜歡。”
思雅偏過頭疑惑道:“你怎麼知道我喜歡甜的?”
利維語聲微頓:“……這麼無聊的事情我怎麼會知道,當然是隨便猜的。”
那猜的還挺準,思雅心裡不住犯嘀咕,大著膽子伸出雙手,不由自主環抱住利維的腰身。
他雖然個子不高,肌肉卻很結實,貼近後隔著薄薄的衣衫甚至可以感覺到來自身體的溫度,以及那緊致的肌肉下蘊藏著的驚人力量。
像靠著一座山,寬厚而有溫度。
“……喂,你是不是得寸進尺了?”腰部傳來癢癢的感覺,利維閉上眼睛胸口起伏,強行將額角暴露的青筋壓下。
“抱一下嘛。”思雅嬌聲道。
“……嘖,”利維嫌棄,“之前哭的臟兮兮。”
剛剛哭得就像是一隻小花貓,眼睛裡怎麼能流出那麼多水來?
“兵長,怎麼辦呐,每天都覺得要比前一天更喜歡你了。”思雅跟沒聽見他說什麼似的,喃喃道。
利維沉默半天,忍無可忍地開口:“所以你的手往哪裡摸?!”
“你的腰感覺好有力量啊。”根本忍不住嘛。
“我看你想找死是吧?!”
這是可以隨便對男人說的話嗎?!
106.
那一天,陶洛斯之牆外爆發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戰役。
抓捕萊瑞行動失敗,恩吉斯班雖然小心翼翼卻仍然被貝特霍德爾察覺異常。
為求自保,貝爾裡加德當即化身超大業魔,六十米的高度衝天而立,噴出的高溫蒸汽瞬間灼傷了恩吉斯班,圍剿失敗。
亞倫變身與之苦戰,超大巨並不戀戰,他隻是掉頭就跑。米卡薩、阿爾特、貝莎等預備團新兵為了亞倫對其窮追不舍。
巧合的是,逃跑的萊瑞也在此刻化身鎧巨,也許是想到了自己最重要的隊友還遺留在此地,引誘眾多無垢業魔前來接應超大巨,在苦戰後搶走亞倫。
他們隻想完成任務,回到家鄉。
埃裡克率領剩下的偵察兵團、後勤兵團,以及從王都調出的守衛團為了人類自由,為了世界真相,高喊著“獻出心臟”衝向無數業魔。
那一天,為保護命在旦夕的米卡薩和身受重傷的阿爾特,亞倫觸及擁有王族血脈的黛娜所化身的無垢業魔,解鎖“地標”能力,使一眾業魔聽命於他,大敗超大巨與鎧之巨,後倆位倉皇而逃。
那一天,正準備帶著克萊爾逃到島外世界的尤妮爾看見亞倫揮手百應的駭人場景,漸漸停下腳步,緊緊拉著克萊爾的手,眼睛閃著光亮。
她想到熱血堅定絕不放棄的亞倫,想到那一直擺爛躺平卻總能堅持到最後的鹹魚同窗,想到那血肉模糊的五指。
“呐,克萊爾,牆內的世界也有希望的,對吧?”
克萊爾純淨的藍色眼睛溫柔地看向她。
尤妮爾像是獲得了力量,她利落轉身,帶著克萊爾衝向戰局,奔向昔日的戰友。
那一天,埃裡克沒有失去右臂,在被業魔咬住的瞬間,人類第二強三毛及時支援,狠狠削掉業魔的後頸,兩人目光在半空交彙,堅定而決然。
倒黴的漢尼斯被業魔咬住,差點丟了半條命,卻被奧魯多一刀救下,拎起來扔到馬匹上。
“喂,我說老人家,打不動就趕緊回去養老吧。”奧魯多靈活地飛向遠方,臉上掛著欠揍的微笑,轉身地刹那又不小心咬破了自己的舌頭。
“啊呸……”
而這一切,思雅都不知道。
也許是終於放下心裡的緊張與戒備,痛快哭了一場,她在傍晚發起高燒,整個人都燒的雲裡霧裡,糊裡糊塗。
兩頰通紅,嘴上乾的起了皮,向來神采奕奕的眼睛緊閉,奄奄一息的模樣。
利維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靜靜看著她,守了整整一夜。
“本來就是豬腦子,可彆燒的更笨了。”
他嫌棄著,卻不自覺的低下眉眼,輕輕撫過思雅滾燙的側臉。
晚風輕柔翻開他攤在膝蓋上的書頁,簌簌聲間,悄然停在扉頁。
那裡夾著一朵已經泛黃的黃色小花。
它曾在牆角迎風盛放,被一個如它似的女孩親手摘下。
“笨蛋,快點好起來。”
107.
那一天,遙遠的彼岸,蝴蝶煽動它小小的翅膀。
那微不足道的力量泛起層層漣漪,在不知名的遠端掀起滔天巨浪。
巨浪會將所有人帶向何方,無人知曉。
即便是蝴蝶本身,也不曾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