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欠的可能是一筆不那麼好厘清的風……(1 / 2)

霓虹夜 薑厭辭 7263 字 3個月前

“Finn”

——虞笙當然還記得這個名字。

這世界上估計也沒幾個人會忘記自己大前天晚上剛遇到、順便在一起睡了一覺的對象,更何況對方還是一個——

虞笙試圖在腦海裡搜刮他的模樣,卻意外回想起一小段碎片化的記憶,是生日派對開始後的場景。

Insel der Jugend酒吧裡不斷響起有人起哄的聲音,等她撩起眼皮,就看見舉辦party的主人公索菲亞正在和一個裸著上身的年輕人以一個誇張的姿勢擁吻。

一時間人影幢幢,變幻的彩燈更讓虞笙頭暈目眩,她急不可耐地收回視線,目光途徑的軌跡捕獲到一截雕塑般的身影。

他也在這時眺過來一眼,幾分疏冷,幾分漫不經心,與她視線相撞後,突地定格住。

借著燈光,虞笙眯眼看清了他的模樣。

金棕色的發,微卷,發質看上去柔軟,冷白色的肌膚,唇很薄,被他抿成細細的一條線,半邊唇角浸染著高挺鼻梁削下的陰影。

眼窩很深,綴著零星的亮色,忽明忽暗,卻又莫名沉靜如海,看不出太多情緒變化。

氣質很矛盾,深沉中似乎又帶點少年人的純淨,將一身的沉冷黑色駕馭得極為完美。

考慮到歐羅巴人種皮相顯老的特征,虞笙推測他隻有二十出頭,比她要小。

外國人講究分寸和邊界感,虞笙沒再多看,移開視線,半會又不受控製地挪了回去,本來隻打算輕輕瞥一下,然而這一瞥出乎她的意料。

他還在看她,說得再精準些,他的視線是一寸未收。

並非她自信到了自戀的程度,而是她坐的位置周圍隻剩下了她一個,他的狀態也不像在發呆,更像在思考,顯然這思考的課題還和她有關。

一雙深邃的眼替他營造出了一種看人時深情款款的假象,虞笙的心不由像飛鳥掠過的池麵一樣,泛起層層漣漪,強勢地打開她在異國他鄉高高築起的心牆壁壘。

她感覺腳底也變得酥癢難耐,像被人點上了火,起初的溫度不高,傷不到她半分,最多給她一種蟲子在身上緩慢爬行時產生的酥麻感。

直到他輕輕眨了下眼,是很平常的一個舉動,卻帶著幾分並不討人嫌惡、也絕無半點做作的純淨、懵懂。

這個詞用在一個二十多歲的成年人身上未免有失妥當,他像是特例,和它的適配度極高。

有兩種可能,他沒裝,他內心的底色白淨透亮,又或者是他裝模作樣撩撥人的道行高到了她都望塵莫及的地步。

失神的空檔,酒保端著一杯酒朝她走來,“Ma'am, are you okay?”

虞笙笑著微微搖頭,回了句英語初學者必經的一句話:“I'm fine,thanks.”

平心而論,她反倒想問他他是從哪看出她現在不太ok。

酒保沒說彆的,從托盤上拿下一杯Ramos Gin Fizz,並說是7號桌的先生送她的。

虞笙喝過Ramos Gin Fizz,酒精度不高,最上麵覆著一層綿密細膩的泡沫。

被稱為最費工時的雞尾酒。

虞笙心裡升起一種異樣感,循著酒保指的方位,再次看向那位日耳曼帥哥,隨即看見他張了張嘴巴。

孟棠會唇語,但她不會,她隻能通過發散思緒推測出他想要表達的意思。

大概率是“Enjoy it”。

虞笙從來不喝彆人給的酒,這次也不例外,她去調酒台那讓調酒師調製了一杯Black Russian當作回禮。

他乾脆利落地喝完,放下酒杯後沒有說話,但她從他眼睛裡讀出了點什麼。

心臟附近的火星被點燃,迅速燒出燎原之勢,她抿了下唇,不受控地回頭看了眼桌幾上那杯無人問津的Ramos Gin Fizz,猶豫片刻,走回去,學著他的模樣一飲而儘。

……

之後的記憶銜接得不太連貫,暫時能想到的最後一幕是她赤|身|裸|體地從一張陌生大床上醒來。

越想頭越疼,虞笙決定放過自己的大腦,逼迫自己從回憶裡抽身而退。

不知不覺間,通話已經在她的沉默裡延長至五分鐘,而她也在不知不覺中換成了單手握方向盤的姿勢,左臂彎曲,抵在窗沿上。

手肘處的骨頭與玻璃發生短暫的碰撞,冰涼的觸感再次滲進經絡,似乎要喚起肌膚底層相觸的渴望。

碎石子被拋進了心湖,導致她的心跳和那晚一樣,莫名漏了兩拍。

按捺住一些不必要的情緒起伏後,她又換了個姿勢,左手扶住方向盤,嘴唇微動,正要帶出一句

“Sorry,you have the wrong number”,騰出的右手,像是被窗外的風激得一顫,就那樣一不小心掐斷了電話。

-

虞笙並不打算回撥過去,向她的一夜情對象解釋自己剛才一言不發就掛斷電話的沒禮貌行為,其實隻是一個失誤。

對方也沒再打過來。

回到彆墅,簡單衝了個澡後,迎來短暫鬆弛的神經很快推動她進入睡眠模式,這一覺睡得迷迷糊糊,腦袋裡接二連三地湧進一些不屬於她記憶裡的畫麵,但全都和那位菲恩無關。

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半夜兩點,身體突然響起警報聲,虞笙睜開眼睛後,走馬燈般的夢境一個也沒記住,頭疼得快要炸開,全身像在燒,燒得她四肢乏力、冷汗涔涔。

拿出體溫計一量,在意料之中,39.1度,到了高燒的程度。

說來奇怪,這具身體就和跟病毒簽了協議一樣,從三年前開始,一年裡總會發兩次燒,時間還都集中在入秋之後。

虞笙沒力氣去醫院,隻能靠自救,她駕輕就熟找到退燒貼,就著溫水咽下一粒泰諾,躺回床上,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醒來是七個小時後,全身的骨頭像被碾過一般,睡裙幾乎被汗浸透了。

鈴聲突然響起,她拿起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有些眼熟,大概被病毒削弱了思考能力,她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見過,順手接起的同時,走進浴室,用冷水狠狠潑了把臉。

對麵的聲音傳來,是一成不變的開場白:“你好,請問是虞笙小姐嗎?”

他的嗓音完全沒有被水流聲帶走,反而因原本低磁性感的特質比昨晚聽到的顯得更加清晰,汩汩淌入她的耳膜。

虞笙是個聲控,經常招架不住這般動聽的嗓子,也可能是一身的倦態把她尖銳的性子磨平了些,她這次不打算睜眼說瞎話,“是我,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語氣有些無可奈何,細聽還帶著幾分對這人如此執著的佩服。

說完,她忽然意識到現在已經是早上九點多,德國那邊應該還處於淩晨兩三點。

這人是夜貓子,還是在等她睡醒?如果是後者,那他可真稱得上是一位溫柔的紳士。

紳士沒有質問她昨天為什麼要一言不發地掛斷電話,而是又來了遍自我介紹:“虞笙小姐,我是菲恩,八號晚上我們在Insel der Jugend酒吧見過。”

“見過”這說法太含蓄,虞笙聽了莫名想笑,礙於臉皮不算薄,沒法堂而皇之地糾正他——不是見過,而是睡過。

這會隻能配合地順著他的話題往下說:“我記得你,菲恩。”

然後開門見山地問:“你是怎麼拿到我的號碼的?我想我沒有留給你任何聯係方式。”

菲恩實話實說:“你落下了一張名片。”

虞笙為自己的粗心大意感到懊惱,正要說什麼,忽然反應過來:“你會中文?”

雖然記憶始終斷斷續續的,但她能確定大前天晚上她給自己的身份定位是一名受朋友邀請參加派對的外國遊客,不懂一點德語,也因此,她和他之間的所有對話都是用英語進行的,唯一的區彆在於她的是美式發音,而他的是純正RP,也就是俗稱的牛津腔。

直到現在,她的腦子裡還充斥著他有獨特味道的發音。

“會,但不精通。”菲恩說。

倒挺謙虛。

虞笙不再糾結這個問題,岔開話題,“你打電話來是有什麼要緊事?”

她的重音落在“要緊”這兩個字上,言下之意:如果不是重要的事,他沒必要不依不饒地來糾纏。

另外,第二天早上起來拍拍屁股走人,也足夠說明了她不願與他作過多糾纏的態度。

空氣安靜了幾秒,菲恩說:“我想跟你見一麵。”

虞笙頓了下,“嗯?”

“我想把你落下的名片還給你。”

“一張名片而已,你直接扔了吧。”

“就算不還名片,我也想跟你見一麵。”

他又把話題繞了回去。

虞笙耐心逐漸告罄,深吸一口氣,“我不在柏林。”

菲恩:“我可以去中國。”

隔了會,他補充:“虞笙小姐,請問你什麼時候有空跟我見一麵?”

還沒完沒了了?

敢情她這是睡了個奇葩男?

虞笙默了默,一字一頓地說:“過段時間,德國見。”

“Please give me a specific time.(請給我一個準確時間)”菲恩切換成了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