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突然說:“顏色上要五彩斑斕的黑,形狀上要水滴心形。其實不難。”
沈薔抬眸看他,不解,道:“什麼意思?”
他沒急著解釋,而是簡短的說了五個字。
道:“存在即合理。”
頓了頓又道:“設計師腦海裡的調色盤,應該要比五彩斑斕的黑,更離譜誇張,甚至超越它。”
宋泊禮頓了頓,說:“你就是設計師。”
他甚少會開導迷茫的她,也鮮少帶她去剖析事情背後的真相,但每每他帶她開導、剖析事情時,他都會用一貫溫柔醇厚的嗓音,說出他的見解,不會冒昧,更不會居高臨下看不起人,恰到好處的點撥。
這就是宋泊禮獨有的魅力。
沈薔知道他所表達的意思。
任何事情具有多麵性,她既然反抗不了,那麼就欣然接受,帶著接受的態度去發現出新鮮事物和新鮮美。這也是設計師需要做的。
沈薔問:“你為什麼要和我說這些?”
是因為心疼她晚睡嗎?
他輕描淡寫,道:“想你早些休息。”
少有的關心時刻,他卻沒有多言語,說完轉身離開。
因為他隨口的一句關心,卻讓她的心,瞬間大亂,上下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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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泊禮難得在家裡過夜一次,但沈薔卻忙到了淩晨三點多。
回到臥室時,她恍惚想起剛才吃麵時他說的那句話。這種感覺,沉痛打擊。
所以她已不再像之前那樣,借著窗外微弱的光去細細觀摩偷窺他的眉眼、鼻子、嘴巴、然後幻想他們未來的孩子是怎樣的好看。隨她還是隨他。
還有兩天就交稿,沈薔依舊困在水滴心形裡,期間她畫了無數個圖紙,第一眼覺得很驚豔,但看多幾眼就覺得黯然失色。
一個設計師設計出來的產品,就是她的審美和實力。她不想她的處女座定製珠寶,會是隨隨便便的成品。
不對得起誰,也得對得起自己。
上午十點多,沈薔意外接到了一直跟在宋泊禮身邊的陳秘書的電話。
“沈小姐,我在你公司樓下,麻煩您下來,宋董讓我給您一個東西。”
沈薔有點想不通,宋泊禮會給她什麼東西,居然還親自讓不離身的陳秘書送來...
當走到一樓時,這個疑問就得到了答案。
陳秘書交給沈薔一個沉甸甸的冊子,和藝術照給的相冊差不多厚度大小,上麵寫了幾個大字——宋家珠寶冊。
“沈小姐,這是宋家曆年來珍藏的珠寶拍下的相片都放在這裡,”陳秘書說的隱晦,“是屬於宋家內部的,不輕易給外人看,沈小姐看完的話,請通知我及時取回。”
沈薔忽然感覺手裡的冊子沉重了許多。
“這...”
她剛開口,陳秘書卻說自己有事忙,開車離開。
沈薔站在大廈門口。
她手裡的冊子宛如千斤重的石頭,想到它價值這麼昂貴,沈薔立刻帶著它回到工位,她沒有急著打開,而是發了個信息給宋泊禮。
——【你怎麼給我這個冊子?】
——【希望你能順利拿到實習證明,祝你好運。】
沈薔甚至都能幻想出宋泊禮當麵說出這話的表情,應該是一副淡然閒散卻又不失溫柔爾雅的氣質,語調隨性低沉。
她以為他的幫忙是打個電話要到實習證明。
卻沒想到是送來的一本借閱冊子。
要是這樣的“幫忙”,她倒是能心安理得接受。
從拿到冊子時,沈薔就疑惑這冊子裡是什麼?
為什麼宋泊禮會直接讓陳秘書送來,他好像很肯定能撥開她的迷津。
直到她看了幾頁後,她找到了迷路的曙光。
這本冊子裡是市麵上沒展出過的珠寶還有古玩。
換個說法,宋家的珠寶古玩多到需要用專門的冊子記錄,而裡麵的每一樣珠寶,都是世上罕見,色彩斑斕。
沈薔原本有雛形的水滴心形,在翻了幾頁後,忽然來了靈感,在原本的畫稿中添了幾筆,當出現心中的樣式時,她瞬間彎眼笑了。
迷路時看見曙光,會比任何時候都有乾勁。
緊繃的心放鬆下來,她隨手將珠寶冊放在桌麵上,起身上了廁所。
回來時,顏總監剛好從她的工位路過。
沈薔沒在意,埋頭繼續畫畫。
接下來的兩天裡,沈薔早出晚歸,一邊忙著確定顏色混合、一邊忙著建模、雕蠟定型等一切收尾工作,待完成時,已經是30號淩晨的三點鐘。
沈薔動了動酸痛的脖子,忽然發現宋泊禮這兩天都沒有再回這裡。
是知道她在家,所以不回來嗎?
想著快要還回去冊子,沈薔乾脆利用休息的十分鐘,翻開了剩餘沒看完的幾頁冊。
每看一頁,給她對珠寶世界改觀就多一分,也讓她見漲很多世麵。
欣賞、激動的心在翻開最後一頁時戛然而止。她看見最後一頁夾著一張紙。
這張紙裡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借閱人的名字,都是行內有名號的珠寶設計師。
男女都有。
當陳秘書再三叮囑不能泄露、當她知道這份冊子的寶貴時,她心裡就像是蓄滿了一瓶包裝著五顏六色糖果紙的軟糖,覺得他或許是明白了她生氣,拿來這麼寶貴的冊子哄她開心。
可當她看見這密密麻麻的筆跡、有名的設計師都曾借閱過這本冊子時,她心裡的這瓶糖果瞬間打翻。
她撿起來嘗了一口,沒有想象中的甜,而是酸的。
酸的她想落淚。
原來,這本冊子,不是隻有她能看,彆人也能看。
她以為那麼稀有、昂貴的東西、是他給她的例外、偏愛、特殊通道、可殊不知、那不過就是他隨手施舍的一點好,她卻以為這份好,是專門、獨獨給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