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將軍對子女要求極其嚴苛,林家的孩子長到三歲,就要被送進軍營,與戰士們同吃同住。
林琛雪從小便沒了阿娘,父親又不在身邊,她在閒暇時,便讀了大量的話本。
在蕭府待了幾個月,林琛雪的俸祿都存下來了。
她買了一本講宮闈秘史的話本,這是一整個係列,她已經買到第二本了。
晚上,林琛雪又提著食盒來到青雲齋。
林琛雪揭開食盒,食物的香氣瞬間彌漫整個房間。
蕭徇手中拿著一本線裝的雜書,靜靜地看著林琛雪動作。
林琛雪笑著將木盒中的食物拿出來,和蕭徇介紹道:“這是富貴神仙餅。”
蕭徇一看,原來是幾塊雪白的餅子,餅子上方用紅糖淋出新奇的花樣。
林琛雪給她推薦:“用白蜜做出來的,很清淡,很好吃的。”
林琛雪隨後切了一小塊,又給蕭徇一疊醬蘿卜。
蕭徇慢慢的吃著,神情若有所思。
吃完飯,林琛雪便倚靠在軟塌上,看起話本子來。
她原本是在哪裡睡覺都可以的,在這青雲齋還能聽到潺潺的流水聲,分外清雅幽靜。
不像自己的荷花堂,隻有幾根乾枯的荷花罷了。
同居的鄧行,還天天跑來找她說話。
這個話本子說的是宮闈秘史的事,林琛雪對於這種故事是百看不厭。
主要內容接著上次的話本子,講的是便女主懷疑殺死她姐姐的人,是個太監,便進宮當了宮女,想要打聽這太監的下落。
宮中的生活很乏味。
有一日,才華橫溢的女主閒來無事,在宮內湖畔散步,偶遇了穿著便服溜達的皇帝。
女主不知道那是皇帝,便對他展現出了嬌俏少女的一麵,一點禮數也不遵,皇帝不僅沒有生氣,反而覺得很新奇。
畢竟他平日在後宮中,看到的都是溫婉可人,服服帖帖的女子。
皇帝並沒有暴露自己的身份,而是用信親王這個假身份,和女主相處……
林琛雪翻了幾頁,一張紙忽然從書中掉了出來。
林琛雪一愣。
她低頭將這一頁紙撿起來,隻見上麵畫著一副畫。
一個凶神惡煞的女人,長長的舌頭從嘴裡伸出來,舌尖分叉,格外恐怖。
她的手裡拿著一本殘破不堪的《女戒》,正踩在一個身穿龍袍的男人身上。
男人在她腳下痛苦的翻滾。女子的衣服上寫著一個很大的“蕭”字。
林琛雪眉心一動。
謗畫。
這幅謗畫真是充滿了諷刺意味,畫中意思不言而喻,說的是蕭循不遵守三從四德,反而手捏大權不放,將皇帝踐踏在腳下。
林琛雪看著這幅畫,眉頭緊鎖。
其實對於蕭徇,王公貴族們向來是怨恨的。
她的父親林慎行是大將軍,有時在家中款待朋友,林琛雪總是能聽到那些大老爺們的抱怨。
包括父親,也對蕭徇有許多怨言。
林琛雪想到,蕭徇是父親的頭號政敵,在天牢中,父親和她說,是蕭徇害了他。
林琛雪一時間又是怒火中燒,恨不得直接提著這女魔頭的衣領,問她為什麼。
父親駐守邊疆,保家衛國有何錯!
對啊,將父親害入天牢,蕭徇在朝廷上,便又少了一個反對者,更方便她手握大權。
林琛雪恨蕭徇,呆呆的盯著那幅畫,忽然不合時宜的想到,蕭徇她隻是一個婦道人家,卻手握大權,遭來了許多非議。
這世上對女子總是有諸多限製。
就比如說宋翊,他對她不滿,也是因為她老是出去拋頭露麵的。
林琛雪正看,抬頭看見五娘正半倚靠著床頭,漫不經心正看著自己手中的紙頁的背麵。
蕭徇問道:“能給我看看嗎。”
林琛雪站起來,將畫遞給她。
蕭徇看到上麵的內容,咳嗽幾聲,眼角都泛起微紅,啞著嗓子問道:“七郎何以買這種東西?”
林琛雪:“這不是我買的,這是買話本子送的。”
蕭徇拿著那幅畫看了看,眼中閃過淡淡的興味:“你覺得這謗畫何意?”
林琛雪將自己的想法給蕭循說了。
蕭徇沉默半晌,隨意問道:“你可覺得,蕭娘子違反女戒是大罪?”
林琛雪動了動唇,下意識攥住衣擺。
林琛雪也有自己的私心。
她被宋家退婚,原因就是她不遵守女戒,不好好在閨中麵壁思過。
林琛雪每每想到這件事,都是鬱悶至極。
難不成自己的家都要被人掀了,還得守著女戒,躲在家中麵壁思過?
但這種想法,未免太大逆不道,而且錯誤。林琛雪不敢說出來。
夜晚很快過去。
林琛雪提著食盒走了之後不久,青雲齋便來了一個身穿黑衣的男子。
男子來到蕭徇身邊,將蒙在臉上的黑布扯下,衝蕭循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娘子。”
李義。
蕭徇將桌上的謗畫隨意一扔,淡淡問道:“這畫從何處而來。”
李義垂眸:“娘子已經知道了?這謗畫是從書齋聽風吟中流傳出來的,夾在他們家的話本子中,現在京城百姓,凡是在那裡買過一文一本促銷的話本子的,都已經有了這幅畫。”
“奴才已經查實了,這聽風吟書齋,是太子爺的產業。”
蕭徇的表情不見波瀾,手放在膝蓋上:“太子打的好算盤,不出一日,這幅謗畫就會流傳到宮中。”
李義額頭上冒出冷汗,拿起地上那幅畫,翻到背麵一看,
背麵還有一幅插畫,配上一行小字。
一條大河,一塊晶瑩剔透的美玉躺在河邊,栩栩如生,上麵雕刻著一個蕭字。
下麵配字:女主將興,蔽日無光。
李義低聲說:
“日,就是皇上的意思。”
當今聖上雖然行事情雖有些荒唐,但卻心胸狹窄。
蕭徇大權在握,這幅謗畫若是被皇上看見,必然會引起他的猜忌。
蕭徇眯眼,淡淡的寒意從眸中閃過:“若是陛下猜忌,他會做什麼來讓自己安定?”
李義頓時有些不寒而栗。
前朝那場震驚天下的株連九族案,才過去沒多久。
蕭徇如今權勢熏天,萬一成為第二個……
“不知娘子……”
蕭徇淡道:“我要親自去見閻袖招。”
李義囁嚅:“可是閻花魁的客人名單,都已經排到下個月了。”
蕭徇手搭在桌上,那串軟玉磕碰桌麵,發出清脆的聲響:“讓她通融一下,我必須在七天之內見到她。”
李義應了一聲,退下去。
齋室中重新安靜下來。
蕭徇換上一襲火熏的彈花暗紋錦服,袖口刺繡著精致的金邊,但若是仔細看,會發現她這身衣服,已經很舊了。
蕭徇跪坐在榻前,抬手研墨提筆。
刹那間,滿屋墨香。
她垂眸,在鋪開的短箋上寫下一行字,然後封好放在桌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