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薄膜裡的空間，還在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狹窄。

盤古慢慢抬起頭，盯著這片黑暗，渾濁的羊水。

他的瞳孔忽明忽暗，正如他一片混沌的腦海。

智慧的微光與一萬八千年份的黑暗，角逐，競賽，瞬息萬變。

他慢慢地，搖了搖頭。

用清晰的聲音，告訴“她”——

“不要。”

你們很好。

可是，不是我需要的。

他極力伸展身體，望著這片混沌裡，更加遙遠，黑暗的地方。

“外麵。”盤古指著遠方：“我要外麵。”

“外麵？”那些聲音停了一下，笑了起來。

“那個沒有我們的地方嗎？”

“那個冷冰冰的地方嗎？”

“那個孤獨的地方嗎？”

羊水流淌的更快更用力，試圖用每一滴的自己，包裹盤古的身體。

就像樹脂包裹蝴蝶一樣，緊密的，沒有一絲縫隙。

“她”越來越近了。

盤古仰起頭，努力不被那些羊水淹沒。

“她”的聲音，直接傳入腦海。

“這裡如此溫暖，為何要離開？”

“我們是你的溫床。”

“我們是你的養料。”

“我們，無處不在。”

【這個聲音真的好溫柔……感覺我也要被帶進去了……】

【這是母神的低語啊兄弟們】

【好溫暖又好害怕……絕了！我可是看恐怖片都不會害怕的！現在竟然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所以有這種類型的恐怖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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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間的彈幕有些跑題，但雲咩適時地拉回了大家的注意力。

“在這個雞子一樣的世界裡，盤古如果無法掙脫出來，那麼，就會成為一隻沒能破繭成蝶，溺死在養分裡的幼蟲。”

“但是，盤古和那些幼蟲有著本質上的差距。”

“他的身體，積攢了整整一萬八千年的力量。”

-

彼時彼刻。

越來越多的羊水，在向他靠攏。

滲進他的眼睛，鑽進他的耳朵，流入他的腸胃。

“她”的聲音，在他體內響起。

“彆擔心，我的孩子。”

“我們養育過很多，很多個你。”

“看。”

盤古漂浮在羊水裡，看見混沌之中，不知是多麼遙遠的地方，出現了一個……

他自己。

盤古驚訝地睜大眼睛。

漸漸的，越來越多的“他”，出現了。

和盤古一模一樣的麵孔；

和盤古一模一樣的處境；

他們蜷縮在黑暗裡，享受著永恒的溫暖，在苗床裡長得越來越大。

他們閉著眼睛，在那層柔滑的膜裡，永遠沉睡下去。

【臥槽？！！這是什麼？？太恐怖了吧！！】

【簡直像星星一樣……滿天都是……漫天都是屍體……】

【等等，我蒙了。所以說話的人到底是誰？盤古又到底是誰？？】

【這是什麼毛骨悚然的感覺？！盤古是可以被無限複製的嗎？？】

【感覺這很像宇宙……？不，等等，這分明就是神話世界裡的宇宙啊！能夠科學相呼應了，我覺得我的猜測】

【所以說，這個叫做“混沌”的地方，就是最原始的宇宙？】

【有道理，有道理！給你們這些會分析的人鼓掌，我等學渣就等著看大佬們的解析了！】

無數個盤古，無數個雞子。

他們有的距離盤古很近，有的卻遠上十萬八千裡，分布在這片混沌的四麵八方裡。

盤古慢慢地沉下羊水，模模糊糊，看見他們所住著的“雞子”，都變成了一個圓形的輪廓。

而裡麵的人，蜷縮著身體，像是兩撇。

屏幕前的觀眾們，逐漸感受到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因為那些影影綽綽的“盤古”，變成了一個個，他們熟悉的字眼——

“囚”

無窮無儘的混沌，被這個可怕的字眼填滿了。

盤古不認識這個字。

可當他看著那些被小雞子關住的自己，胸腔中的某種情緒，翻湧的越來越厲害。

他要離開這裡。

雲咩道：“現在的它，被一種強烈的本能所驅使著——它要脫離母體，去成為一個真正獨立的個體。”

盤古泡在羊水裡的身體，瞬間繃緊了肌肉，每一根汗毛都有力地豎起。

離開！

他努力地伸直手臂，伸直雙腿，將那層膜撐到最大。

規律流淌的羊水，混亂地攪成一團。

離開！離開！離開！

四周，傳來“她”的嗚咽聲：“留下來吧，我的孩子。”

盤古望著那些溫暖的液體，為“她”曾給予過自己的溫暖，流下了一滴眼淚。

然後，他堅定地說：“我，要，離，開。”

緊接著，“啪”的一聲。

包裹著盤古的膜，被撐破了。

盤古繃緊他的每一寸皮膚，奮力地直起身子。

“轟隆”的巨響聲不絕於耳。

那些包裹住他的薄膜，無處不在的混沌，通通都在頃刻之間瘋狂地燃燒殆儘，變成一縷縷雲煙。

在這轟鳴聲中，雲咩端著連環畫，字正腔圓地念道。

“萬八千歲，盤古出世；混沌破曉，天地開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