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鴻踏雪(四) “跟我走。”……(1 / 2)

禁闈 吃飽去睡覺了 3528 字 1個月前

城內亂了套,到處是死的,零碎的,血肉模糊的軀體四散在坍塌的磚石下,燕回常去跑腿的那家高高的酒樓也被炮火轟掉了一個角,牆體隻剩下一半立在空中搖搖欲墜。

半大的少年第一次直麵這樣殘酷而血腥的場麵,燕回大腦空白,他茫然地憑借本能穿梭在一片狼藉的街道上,長箭如雨,殺戮與追逐帶來的快感鼓舞了狩獵者,人卻淪為了天羅地網下掙紮逃跑的麋鹿。

“爹、爹……”

他嘴唇哆嗦,燕二裡腿腳不便,出事了甚至跑不起來,他能躲到哪裡去。

燕回穿過毀了一半的酒樓,他看到相熟的夥計隻剩下半個身體掛在牆上,他瘦骨嶙峋的身體上有一個血淋淋的黑窟窿,破布一般縫滿補丁的短衫空蕩蕩地飄動著。

燕回喉嚨裡像是被堵住了,他乾澀地張開嘴,猛地拔腿向前跑去,遠處高大壯碩的犬戎人肆無忌憚地穿梭在街巷,心在看到熟悉的街道一片狼藉,到處是屍體時崩到極點,死咬著牙才沒讓眼淚掉下來。

他想起燕二裡今早去主家拿工錢了,現在應該在回來的路上,如果不耽擱的話,應該已經回到家躲進地窖了。燕回熟練地在已經辨不出原樣的街道上沿路尋找,他靈活地翻過一片廢墟,祈禱燕二裡已經回到家中,然而剛轉角,猝不及防地,便在不遠處的矮牆下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燕二裡趴在地上,背部插著一根長長的鐵箭,他一動不動,乾枯的頭發散亂地貼在臉上。

燕回一瞬間手腳冰涼,大腦空白,他喉嚨裡發出嘶啞的“嗬嗬”聲,在原地僵了許久,才終於像是攢夠了行走的力氣,步伐紊亂地撲了過去。

“阿爹,爹,老頭……”

他雙手發抖,抬起燕二裡的頭,嘴裡不停地低聲呢喃道:“彆死、彆死,我明日去縣學了,你得送我,起來,起來啊……”

人死後身體很重,燕二裡身形矮小,可早就抽條長高,初具成人體格的燕回卻怎麼都抬不起他,他跪在地上,一手撐著地,一手托著背後的燕二裡好不容易才站起來,一抬頭就對上了不遠處提刀凝視他的犬戎騎兵。

對方甚至沒有護甲,他狂妄地披著獸皮,肌肉虯結,馬前掛著的長矛上像是炫耀戰績般掛著好幾個人頭,看到角落吃力馱起屍體的少年,勾起嘴角露出了一個戲謔的笑容。

燕回轉身就跑,犬戎騎兵騎馬緊追在後,他揮起長長的套馬杆,套牲口一般精準地圍住少年,燕回脖頸一緊,臉漲得通紅,眼睛充血,整個人幾乎飛了出去。

高大的北方戰馬從他身上掠過,下一刻就要踩碎他的頭顱,燕回眸光一沉,眼疾手快地拔出燕二裡腰包中的刻刀,借著被甩出去的力道,猛地抬手從馬腿上劃過,連皮帶骨,削斷了一隻,飛濺的血水撲了他一身,那名犬戎騎兵也猝不及防地重重摔在地上。

燕回的虎口在巨大的衝擊力下震得發麻,流了滿手的血,他不敢耽擱,想要背起燕二裡往另一個方向跑,還未站起,反應過來的敵人甩了甩眩暈的腦袋,用犬戎語發出了一聲怒喝,他棄馬狂奔,提著刀猛地向燕回砍去。

千鈞一發之際,一隻短匕從遠處擲來,力道之大以至於穿過犬戎人的胸膛,皮肉被利刃破開的聲音在耳邊炸響,滾燙的鮮血猝不及防澆了燕回滿臉,他睜大眼睛,下意識的肩膀抽搐。

“燕回!”

近乎破音的聲音響起,燕回呆滯地轉過頭,程允棠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的,阿檀提劍護在她左右,見他不動,程允棠一把抓住他的衣領,“跟我走。”

燕回喃喃道:“程娘子……”

他終於回過神,拍開她的手,反手去摸背後僵硬的燕二裡,“我不要,我不能將我爹一個人留在這兒,我不走,我……”

程允棠拉起他,厲聲喝道:“來不及了!犬戎人已經攻進城內,你逃不掉的,我冒險過來救你不是想看你找死,跟我走,聽到沒有,走!”

————

“廢物!”

崇明殿上,震怒的鹹寧帝李戩一腳踹開了身側的太監,蘇宜潭捂著胸口從台階上滾了下去,頭頂的帽子摔落,一頭略白的發絲散開,他來不及收拾自己,連滾帶爬膝行幾步,殿內的一眾大臣也跟著跪下。

“陛下息怒……”

李戩呼吸沉重,周身是壓不住的怒氣,他俯視底下烏泱泱跪了一群的臣子,胸口起伏。

犬戎盤踞在西北的草原上,是一個古老的遊牧民族,極擅長騎射,幾百年一直是中原地區的心頭大患。

這次吳萃急功進取,犬戎人料到他會輕敵,故意示弱逃走,追兵果然在鷹沙山受了埋伏,全軍覆沒不說,還使得城內邊防失守,犬戎反撲,幾天之內聚集了十萬大兵,逼近至北疆邊界處。

西平府首座謝世行手持牙笏,他微微抬起頭道:“陛下,不若調派奉天道都司僉事左謄將軍前去援助?”

“不行。”

李戩抬手擰了擰眉心,“左謄留在奉天,防止倭寇趁亂偷襲沿海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