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恍然。
合著是兒子夠多,死一個不心疼。
她:“那楊虞除了交代經過,還有說彆的什麼嗎?”
“他問陳氏有沒有去府上正式退親。”
“那陳氏退了嗎?”
“陳氏去楊府交涉過,主母何氏口頭答應了,但還沒有退還信物和庚帖。”
蕭雲沉吟了一會兒:“派人去跟進一下這件事,然後將楊虞從地牢裡拉出來,收拾收拾模樣再帶去花廳,本王在那裡見他。”
她昏迷了整整七日。
在貼身侍衛都被處死的情況下,她不認為楊虞的狀態會很好。
事實也確實如此。
狼狽地跪坐在廳中的年輕男子頭發半濕,皮膚是被“洗涮乾淨”的白,眼中沒有任何光彩。
他身上穿著一件寬大的男裝,將皮膚遮得嚴嚴實實。
但仍然能從領口處瞥見觸目驚心的傷痕。
蕭雲坐在上首,支著頭,隨意找了句話作為開場:“你作為楊氏的公子,想必是沒有受過這樣的罪吧?”
楊虞抿了抿落到唇上的水滴,苦笑道:“虞險些以為要為殿下陪葬了,如今看來,還有掙紮的餘地。”
“你配合一點。”蕭雲說,“我覺得你應該急著趕回府。因為你的事情,陳氏的退親意願非常強烈,走完流程估計也就這兩天。”
他驚得想要站起來,轉瞬被人摁回去。
許是壓到了傷口,楊虞的臉色更白一分。
“殿下需要我配合您做什麼?”他的態度積極起來,“即便是讓我承認是被人指使的,我也願意的。”
蕭雲:“……”
你的底線和節操掉了啊,少年!
她無奈道:“我有兩個問題問你,你如實回答便可。”
“好,殿下請問。”
蕭雲:“其一,你說你從酒樓掌櫃那裡得知陳安接連幾日都在頂樓用晚膳,然後才決定去頂樓堵他,為何是前日?”
楊虞:“因為直到您受傷的那日,陳安才獨自一人在頂樓。以他的身份,沒有本事接連獨占摘星樓頂樓,所以他是沾彆人的光,他跟那人在一起時,我上不去。”
“那人是誰?”
“不知,我每次走到八樓就不被允許上去,他們離開時走的也不是摘星樓的正門,我隻能在附近的街上抬頭看見模糊的身影。”
“那應該是一個女人。”楊虞說道這裡,臉色變得很難看,“陳安肯定是攀上哪家的貴女了,才要與我妹妹退婚。”
楊氏算是不錯的門第,奈何他們兄弟姐妹太多,他們又已經喪母,在家中的地位日漸下落。
對原本定好的姻親家庭來說,不滿是顯而易見的。
“捧高踩低,很符合邏輯的發展。”
蕭雲點點頭:“其二,那日除了摘星樓那件事,還有什麼事情給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審訊的問題主要圍繞作案動機,行動軌跡以及人際關係。
接觸的人物也在其中。
但與事件無關,或者身上已經有明確標簽的人物,會被下意識地忽視。
假使蕭雲被玉佩砸的事是人為的巧合,那麼必然有一個更為精準的,能立即點燃楊虞的導火索。
她要知道是什麼讓他情緒爆發到立刻衝上摘星樓與陳安動手。
楊虞有些猶豫,但對妹妹的擔憂讓他無暇顧及其他,很快說出真相:“我離開楊府之前,妹妹將一塊玉佩交給我,說如果我碰到了陳安,就將玉佩轉贈給他。她那時……還不知道陳家有意退親。”
因為陳家先來試探了一番口風,沒有立刻退婚的意思,他妹妹一向深居簡出,輕易被瞞了過去。
沒想到妹妹仍舊將陳安當做未婚夫婿來傾慕。
蕭雲聞言將砸到自己的玉佩掏出來,放到眼前打量:“這上麵雕的花原來是卷耳啊……怪不得。”
《詩經·卷耳》描寫的是一位女子等待戀人的魂不守舍。
比之《蒹葭》和《桃夭》,《卷耳》算是比較冷門的愛情詩,負責審訊的暗衛識文斷句沒有問題,卻不會學這種風雅的東西。
這玉佩又是被摔碎後粘起來的,再加上楊虞下意識地回避與妹妹有關的內容,這條重要線索就被忽視了。
至於楊八小姐,一個足不出戶,又深陷退婚風波的女子,沒人會覺得她有問題。
這會的風言風語可是能害死人的。
蕭雲卻覺得,這位楊八小姐很可能在這場事故中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
楊虞的妹妹必然是委托玉匠雕刻的玉佩。
玉匠交付玉佩的時間可以操控。
從她引用的典故來看,她對陳安的思念之情已經非常急切,所以一拿到玉佩就會去找他代為轉交。
這樣就能控製楊虞出門的時間了。
至於玉佩掉下來的時間,則可以通過言語刺激以及肢體引導來控製。
蕭雲對作案的手法有了猜測,但並不能刨除巧合的可能。
恰逢此時,去楊府打探消息的暗衛趕了回來。
“殿下,楊家八小姐投湖自儘了,一屍兩命。”
“怎麼可能?!”楊虞完全不能接受這個消息,欲要揪著來人的領子質問對方,卻又被無情鎮壓。
他癱在地上,一句接一句地說“怎麼可能”,越說到後麵,聲音越小,然後崩潰地哭起來。
“楊虞。”蕭雲走過來,踹了他一腳,見他無動於衷,便狠狠地踩住他肩上滲血的位置,強迫他麵對自己,“你先聽我說。”
她:“我幫你殺了陳安,你替我賣命如何?”
從對隨意處死一個人感到不適,到憑自己的心意決定一個人的生死,或許隻需要意識到“現有律法製裁不了這個人渣”。
楊虞的淚水逐漸停止,從喑啞的嗓子裡擠出來一個如厲鬼哭嚎的字來:“好。”
在他被淚水模糊的視線中,九殿下勾唇淺笑的模樣越發清晰。
明明是清俊秀雅的長相,卻在眉眼橫生出許多妖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