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撫琴談心(2 / 2)

但除此之外,似乎也沒什麼合適事情讓他去乾。

轉頭瞥見樹下的琴案和古琴,她忽然有了主意:“今日心情實在煩悶,謝公子可願為我撫琴一曲?”

箬竹本來在旁邊瘋狂好奇主子到底說了什麼冒犯姑娘的話,聽到她這麼說,心中立刻不是滋味。

他家公子多貴重的人物,她怎麼能讓他給自己撫琴解悶?

他家公子不可能說出多過分的話,相比起來,這才肯定是冒犯!

就當箬竹險些站到謝衡陣營的時候,他便震驚得失去思考能力——他家公子答應了!

謝攸將手洗淨拭乾,道了聲“獻醜”,便坐於樹下撫琴。

姿態閒適而不失端穩,眉眼低垂,有種與外物隔絕的氣場,令人難以生出賞玩的褻瀆之意。

琴聲空冷飄逸,似動還靜,令人眼前仿佛出現煙波渺渺,輕舟過江之晚景,心下空靈靜謐。

彈的是《欸乃》,又稱《漁歌》,講漁樵生活的辛苦孤冷,描繪的卻是天地之清幽,山川之秀麗。

前者恰如她此時的心境,後者則撫平她的煩悶,引她心緒平靜。

當真是最合適的曲子,最佳的演奏。

好到,令她對自己的無理取鬨感到些許愧疚。

幸好她沒有良心,這愧疚迅速地遠離,隻剩空白的一片,眼前的景色也跟著遠去,竟是發起呆來。

琴聲停了許久。

朱砂色的桂花被風搖落,香氣彌漫。

撫琴的公子再三抬頭看向聽琴之人,遲疑猶豫,猶豫遲疑,終是保持靜默。

半晌。

蕭雲回神:“公子的琴聲甚好,我聽得出神了。”

謝攸聽她的語氣轉為平常,淡笑:“今日見姑娘通身的疲憊煩悶,似是被俗務纏身,便以此曲獻上。”

對這位鄰居,他多少是有些佩服的。

從京城謝府上傳來的消息來看,治粟內史的夫人何氏答應陳氏退婚之後沒多久,楊八小姐就悲憤投湖了,楊穀為遮掩此事殺了數位下人和大夫。

與此同時,她的兄長被剛剛醒來的太子審訊,她的弟弟因被亂軍追逐而重傷躲藏在朱鸞巷水缸。

三人的傷情如何未可知,但肯定都有過致命的危險。

就在這樣的絕路下,她能向太子證明陳安才是心懷鬼胎之人,保住兄長,得到太子的幫助。

又在離京後返回,以女兒身為太子做事並很快得到重用。

在今天之前,謝攸都險些以為這姑娘是鐵打的。

原也是大病初愈,有七情六欲的小姑娘。

蕭雲飲了一口半涼的茶,半真半假地吐露自己的心情:“這幾日以來,我所見的,與從前所見的有許多不同。”

“我得到了從前未曾想過的權利,欲以其護衛己身,又恐懼它篡改自己的認知,擔憂自己終有一日會走上濫用的歧路。”

生殺大權,隻言片語便改變他人命運的權利……

很誘惑。

又令她感到敬畏。

在此情景下,又不得不使用。

謝攸沉靜的目光透出訝然之色,沒想到她心中煩悶的竟然是這種事。

他:“姑娘能如此想,便勝過世上的大多數人,即便有那一日,該怪罪的也不是你,而是世道。”

蕭雲對他的話也是驚訝。

旋即釋然。

或許是謝攸對她的態度實在是好,她險些真將他當成克己守禮,一日三省己身的純然君子。

他是天生通曉權謀的世家公子。

持君子之禮,秉君子之風,但與聖人不是一個發展方向。

她:“公子此言甚是,我一時苦悶便罷,若是因此畏懼不前,豈不又是自縛於局中?”

一時矯情可以。

影響辦事就算了。

謝攸:“姑娘心思玲瓏透徹。”

聽到這頗為真心的讚美,蕭雲眸光微動,覺得對方多半沒因為她方才的無禮要求生氣。

這人能處。

“叨擾公子許久,家中亦還有幼弟需要照拂,我該走了。”

她站起身來,笑意盈盈:“殿下交代了,要讓謝公子在京城過得自在舒心,若小女子上門拜訪令您感到困擾,我下回便不來了。”

謝攸自是搖頭,又親自將她送出門,目送她回府。

再回到院落,見到箬竹正在收拾桌子,唇角微平:“客人茶涼的時候沒見你,等客人走了才出來收拾,我平日裡是這麼教你的?”

箬竹訕訕地說:“公子方才彈奏,楊姑娘聽得入神,我以為暫時沒事,便去伺候五公子了,之後大老爺府上來人,又耽擱了會兒。”

謝攸:“伯父派人來,是為了太子設宴的事情?”

箬竹:“是,大老爺說太子這次請的都是府上有未入仕子弟的,二公子早先便出門遊學,府中幾位庶出的公子最近心思活泛,不宜出門,問您要不要去。”

謝氏如今當家的是謝攸的祖父,謝攸這一輩的嫡出兒女便按照出生順序做了序齒。

箬竹口中的“二公子”便是禦史大夫謝沉唯一的嫡子。

謝攸:“伯父如此安排,想來是不希望謝氏的下一輩與京中有過多的牽扯。”

“那公子您去嗎?”

“去。”

他淡淡一笑:“去瞧瞧京城的人物,與翰州的英才做個比較。”

箬竹有些擔心,欲要勸誡兩句,話沒出口就被打斷了。

“我無意出仕,太子早已明了,不會與我為難的。”謝攸摘了發帶,抖落發上的朱砂桂花,輕吸一口氣,“與其擔心這個,不如去替我燒沐浴要用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