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克“哇”了一聲，“那很久。我算算，藍先生今年二十六，方先生三十八……”
藍延淡淡地打斷：“他三十九了，就下個月。”
方修新瞥了一眼，沒說什麼。
傑克哈哈大笑，“那不是還差一點，算少點、算少點。”
“兩位的年齡差不算大，也不算小，不過藍先生當時剛成年，是吧？是什麼偶然的契機走到一起？”
“當時我還讀高中，學校裡的優秀學長回來做演講，他——”藍延指尖勾著光滑的桌麵，“他看起來很耀眼，我就找他要了聯係方式，後來慢慢熟悉，等考上大學我向他表白，就在一起了。”
他說得很簡單，像不願意提太多。
傑克便繼續問：“所以是藍先生先動心的？”
藍延撐住下巴，扯了扯嘴角，“嗯，當時年紀小，被年紀大的叔叔迷惑，後悔沒聽勸，傻了吧唧地湊上去。”
方修新靜靜地注視藍延，氣氛有點凝滯。
“當時方先生三十，也年少有為的年紀，當哥哥綽綽有餘，但叔叔不至於哈哈哈哈。”傑克打圓場。
藍延垂著勺子，“不是年紀，是當時他和我的某個長輩是朋友，所以才喊叔叔。”
“哦哦，這樣啊。”傑克問：“藍先生當時有誰勸你不要談？”
“挺多的，身邊的朋友啊、家裡的長輩啊……”藍延數了數，“他自己也說我不合適，當時還拒絕我一次了。”
他冷哼一聲，“說的話可狠了。”
傑克適時作出表情，正要發問，方修新沉聲回答，“當時你還在學習的關鍵階段，也沒成年，我怎麼可能會答應？”
藍延嗬嗬笑，白眼翻天，“就你最會馬後炮。”
兩人又鬨了半天嘴，傑克偶爾問些問題，比如戀愛的瑣事、一些矛盾、來克羅夫特星球後發生什麼等等。
基本上是藍延在回答，方修新則漠視到底，不怎麼說話，態度說不上來的冷。
傑克見他們吃完早餐，提議去客廳聊天。
藍延率先應答，“嗯，走吧。”看起來迫不及待想離方修新遠點。
方修新則自己慢慢跟在後麵。
傑克摸了摸下巴，對兩人的狀態有個大致的估量。
“我看兩位似乎也不是沒感情，雖然偶爾會吵，但彼此間的氣氛也沒有老死不相往來，甚至在來到克羅夫特星球後，還居住在一起……”
“我們沒有居住在一起，隻是這幾天因為某些事才來他這邊。”
傑克饒有興趣地問：“什麼事？”
藍延手搭在膝蓋，慢慢攥緊，輕聲說：“最近找新的工作，剛好在附近，就準備來這邊麵試。”
傑克對於外來人流落到克羅夫特星球的情況，也是有所耳聞。
他聞言，沒有就此發問，隻用我理解的眼神安撫藍延，但也很明智地保持沉默，跳開這個話題。
藍延自然捕捉到了，心裡想有意思，看來這個情況……
“方先生，我好像總聽藍先生怎麼說你們的感情，您倒是沒怎麼出聲，介意告訴我是否有什麼顧慮嗎？”
方修新神色平靜，“小延說得很多，我覺得沒什麼問題，所以就由他說了。”
情侶關係裡的沉默者？傑克想了想，繼續問：“方先生說的，您都讚同？沒有任何反駁？”
“是。”方修新點頭。
傑克蹙眉，藍延冷笑連連，和他說：“他總是這樣，喜歡讓人猜。”
傑克適時寬慰藍延的情緒，又慢慢延展新的問題。
藍延把他們戀愛的過程大致描述了一遍，肉眼可見的，情緒起伏變大。
“……八年時間可能真的會消磨新鮮感吧，我和他之間的矛盾越來越多，爭吵基本沒有停過，感情也越來越淡，不像戀人更像仇人，終於有一次，他可能忍受不了……”藍延嘲諷一笑，“覺得我聒噪、脾氣糟糕、情緒不穩定，和我提了分手。”
他說到這，眼眶有點紅，但強忍著語氣裡的哽咽。
方修新看向藍延，唇瓣微微翕動。
懸在頂端的自動攝像機器人轉換方向，立刻拉近焦距，放大兩人的麵部情緒，攝影師也手動調整方位和構圖，關注兩人的肢體動作。
“後來我不甘心，又回去找他複合，我們分分合合無數次，無論開始說得怎麼樣，最後還是會再次分手……”藍延低低地說，“再後來，他忽然失蹤，我找了他很久，直到遇到黑洞風暴，偶然來到克羅夫特星球，或許是命運的玩笑，我們又相遇了。”
“我們剛見麵還能好好相處，試想過破鏡重圓，但是……”他指腹小心地抹過眼尾，“我想當然了。”
傑克認真地聽著，還遞上紙巾。
“謝謝。”藍延說。
傑克問：“藍先生，我想知道，兩位這多年分分合合的原因是什麼？”
藍延失神，“原因啊，說實話，我也記不清了。一開始是小吵，因為他控製欲太強，什麼事都管，而且遇事不溝通，總是冷處理，有時候我們的情緒並不同頻，可能是我很難過、很歇斯底裡的時候，他還冷靜理智地看著我，襯得我像個瘋子……”
他閉上眼，“日積月累，舍不得放下但又想逃離，大概是我無時無刻的感受吧。”
傑克將目光轉向方修新，問：“方先生，你覺得你們分開的原因是什麼？”
方修新一開始沒說話，隻盯著藍延。過了半晌，他說：“或許感情都會淡吧。”
藍延瞬間流淚，肩膀微微顫抖。
傑克左右環顧，輕歎一聲，“真是遺憾，兩位曾經如此甜蜜啊。”
……
“辛苦兩位今天的配合，多有打擾。”傑克在門口客氣地說，幾名攝影師已經在後麵等候，大部分的電子攝像機已經關閉。
“您慢走，辛苦了。”藍延微笑，眼眶紅紅，眸子亮晶晶的，像浸潤著清水的玻璃珠。
人是感官動物，傑克在幾小時的聊天裡，完全被藍延的談吐氣質所折服。
他感歎：這麼好的人，卻有人不懂珍惜，唉。
在看到方修新對藍延的態度後，更是摻雜些許憐惜，或者說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為這麼一個男人反反複複地糾結，完全浪費人生。
“生活還有很多美好的事情，眼淚也應該落在該落的地方。”傑克輕聲說。
藍延垂下眼簾，“好的，謝謝您，傑克先生。”
他側過頭，刻意表現出低落。忽然，他眼神一凝，像看到什麼，但又快速地收回。
方修新也和傑克握手，簡短地說：“傑克先生，今天辛苦了，再見。”
“再見。”傑克回道。
傑克一行人離去，藍延猛地看向方修新。
方修新不明所以，冷漠的麵具摘下，溫和地問：“怎麼了？”
藍延抬腳，不動聲色地掩住門，然後從桌麵拿起玻璃杯，狠狠砸向地麵。
哐啷——
方修新立在原地，滿臉錯愕，不明白對方什麼意思。
藍延咬牙大喊：“方修新！你什麼意思！今天在外人麵前，你也這副死樣子，這有意思嗎？！”
方修新想要說什麼，卻被藍延用一根手指抵住唇，慢慢用力按住，力度不輕，一點點往下滑。
【彆說話——】藍延眨眨眼，用口型說道。
方修新屏住呼吸，用鼻音“嗯”了一聲。
唇間指腹的溫熱離去，實實在在的觸感從神經末梢躥到脊背，難言的戰栗感席卷全身。
藍延滿意，眼淚斷斷續續地滾落，沒一會兒就浸濕臉龐。
“你說話啊！方修新！你什麼意思，給我難堪嗎？我這些天到這邊住，就為了我們曾經的紀念日……哈，你是不是早就忘了，還是說你已經走出去了，隻剩下我自己走不出去！！！”
藍延抓住方修新衣領，用口型道：【接話。】
方修新一怔，“對，小延，你該走出去了……”
藍延嘴唇顫抖，慢慢蹲下來，手臂遮住眼睛，斷斷續續的哭泣，壓抑的哭聲逐漸變大。
叩叩叩——幾道敲門聲傳來。
“不好意思，我們落下了一個儲藏艙……”傑克在門外尷尬地撓頭，越說聲音越小。
他沒想到自己返回來還能聽到這麼一段話，心情複雜至極。
啊，紀念日……
傑克再次歎氣，藍先生是真的放不下，居然還惦記著這個。
藍延悄悄扯了扯方修新的褲子，示意對方過去。
方修新環視一周，赫然看見那枚儲物艙。
他揉了揉眉心，總算知道藍延戲癮大發的緣由。
“好的，傑克先生，稍等。”
傑克拿到自己的儲物艙，神情詭異地打量方修新片刻，“咳、謝謝，方先生，我走了。”
“再見。”方修新點頭，將虛掩著的門徹底關上。
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凝神細聽，隨後走到藍延旁邊，好笑地說：“行了，起來吧，人走遠了。”
哭聲瞬間消匿，藍延抬起頭，漂亮的臉蛋光打雷不下雨，絲毫不見軟弱的姿態。
“走了？”他眼珠子轉了轉。
“嗯，我聽到他離開的腳步。”
藍延眼尾彎彎，慢悠悠地起身，開始誇讚方修新，“不錯，你的反應能力很棒。”
方修新兩手抱臂，抵在牆壁，“比不上你。”
藍延唇角勾得愈深，眉眼神采飛揚。
“謝謝，我也覺得自己很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