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你,背我下山。”……(1 / 2)

十年前的昆侖,正是桃花夭夭,灼灼其華的好時節。初春的豔陽天,濕漉漉的芳草地,小巷裡傳來的杏花酒香,到處都是草長鶯飛,湖堤楊柳,一片春光好景。

“咚!”

一聲巨響猛地打破這片晨間的靜謐,驚若天雷。一名老夫子剛剛站起來時操之過急,椅子猛地摔在了地上。他氣得手指顫抖,目眥欲裂,對眼前人喝道:“夫人!謝紓目無尊長、頑劣不堪,您還要如此慣著他麼?”

一名女子坐在他的麵前,她坐姿筆挺,神情淡然,老夫子忽然站起,她卻沒有絲毫被嚇到,神情自若,手中還端著茶盞,不緊不慢地拿起茶蓋,一下又一下地刮蹭著內壁,淡淡的花茶香氣融化在春風中。

她一身雪白的素衣,長發高高地紮起,露出雪白的後頸和肩背,麵容白皙,看上去像是路邊不堪一折的花,然而一雙墨色瞳眸卻如深潭一般,深不見底。聞言,她隻是輕輕吹了吹氤氳蒸騰的熱氣,微微一笑:“不過是小孩子頑劣罷了。先生何必如此?”

老夫子氣得倒仰,胡子都翹起來:“頑劣?夫人,你莫不是不知道上一位先生是如何被他氣走的吧?那位先生隻不過數落他幾句,他卻當場沉著臉,當眾給了那老先生一巴掌。”

“啊,是嗎。”女子掩嘴,似乎有些驚訝。

“那是!還有上上一位先生更為淒慘,貴公子隻因看他不順眼,更是在深夜裡命令自己的下屬,把他打暈後扒光了吊在桃樹上,若不是巡邏子弟發現,他豈能還有命在?”

……

夢境開始運轉,眾人隻看到眼前層層疊疊的桃花忽地聚攏,又忽地散開,眼前是一家竹林小舍,女子鎮定地聽著老夫子狗急跳牆般的嚷嚷,神情卻淡然如菊。

【這,這不是副宗主嗎?】

有弟子目瞪口呆。

【這是夫人嗎?那位傳說中的“破山劍”,賀蘭缺?】

【這居然真的是謝紓的夢境?可不是說能形成“浮生若夢”之人與他的靈魂強度,或者記憶厚度有關嗎?】

【對啊,謝紓不是才十九歲?】

【是副宗主,副宗主……】

不少弟子對“浮生若夢”的境主竟真的是謝紓而感到疑惑,也有不少弟子,在見到賀蘭缺,便下意識地哽咽起來,熱淚盈眶。他們久違地見到童年時的故人,情不自禁地落下了眼淚,即使是沈乘舟,也咬緊了唇,握著劍柄的手爆出幾根青筋。

那是他的養母,也是他的再生父母,最後卻因為謝紓而死。他沒想到,自己居然還能用這種形式再看到賀蘭缺。

他閉了閉眼,隻是,夫人,您所托非人,謝紓沒長成您希望的樣子。

【老先生說的人是謝紓嗎?謝紓童年便如此頑劣?】

【這算是對先生不敬了吧,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我現身說法,老先生確實說的是對的,謝紓從小就這樣壞。】

【他以前總愛上課睡覺,不僅如此,還嬌氣得很,如果有人傷到了他,他便要罰那個人在他門外跪個一天一夜,夫人居然也縱容他。】

眾弟子一聽,都覺得不可忍受。

這是哪裡來的公子麼?憑什麼夫人跟瞎了眼一樣對他好?

弟子們交頭接耳,麵露險惡,忽然有人訝異道:【咦,你們看那塊石碑。我們的話似乎能在那塊石碑上顯示出來。】

他此話不假,眾人扭頭望去,正看見那刻滿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石碑上,滑過一行又一行的話。

他們稀奇地睜大眼睛,但很快被夢境中的對話吸引回了注意力。老夫子還拄著拐杖,在那裡一下又一下地敲擊著,喋喋不休地告狀。

“他恃強淩弱、仗勢欺人,手段下作,夫人,”他語氣沉了下來,“班上有不少孩子被他排擠欺淩,您可要做主。”

“是麼。”賀蘭缺表情柔和,她手指敲了敲杯壁,微微一笑,頷首道:“我知道了,先生您先請回吧,我會教訓那孩子的。”

老夫子神色鬆了鬆,以為自己終於能得到撐腰,頓時“哼”了一聲,雄赳赳氣昂昂地大步跨出了門檻。他剛跨出門檻,一個□□便撲了出來,“娘!”

男孩抬起頭,夢境外,所有弟子雙眼一縮,情不自禁地倒吸一口涼氣。

這孩子長得也太漂亮了!

男孩大約八歲上下,充滿著稚氣的臉龐白皙細嫩,臉上還殘留著一些肉嘟嘟的嬰兒肥,睫毛纖長,睜眼時露出下麵一雙圓溜溜的黑色雙眸,靈氣得驚人,遠遠望去,像是一個精雕細琢的娃娃。

可此時這漂亮娃娃卻皺著張小臉,眼尾泛紅,看上去氣得不輕,他咬牙切齒道:“娘,你不會真的相信那個狗夫子吧!”

他急急切切地辯解:“那老東西當堂放屁,說我壞話,娘你不要信他。”

賀蘭缺看向謝紓時,目光柔和下來,她啜飲了一口溫熱的花茶,捏了捏男孩團子似的臉頰,笑著彈了下他額頭,“真的是說你壞話?”

謝紓被她捏著臉,含含糊糊地說:“對!”

【謝紓小時候長得確實好看……像女孩子。】

【他長得好看有什麼用?你彆忘了,這可是個玉麵修羅,蛇蠍心腸的惡毒小人。】

【怎麼小時候比現在還作……嬌氣包嗎?】

弟子們交頭接耳,麵露不屑。他們偏頭去看沈乘舟,沈乘舟自小和謝紓一塊長大,應該是最清楚謝紓脾氣的,但是當他們看到沈乘舟露出微茫的神色時,恍然地扭回頭去。

不記得了啊。

那也是好事。

夢境中,清秀的男孩撲在母親懷裡,還在絮絮地抱怨著什麼,諸如被褥太硬,又諸如作業太多,全是狗屁之類的紈絝話語,可偏偏賀蘭缺的眼神一直溫柔,一眨也不眨地看著自己的孩子,一點也沒有對謝紓的話進行矯正或者指錯。

謝紓說得口乾舌燥,他抄起一旁的花茶潤了潤嗓子,接著,忽然道:“娘,如果有人欺負我,該怎麼辦?”

賀蘭缺語出驚人,她像一個溺愛孩子的母親:“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

“真的?”謝紓眼睛一亮,他甚至還從懷裡掏出一份小宣紙,上麵寫滿了各種各樣的姓名與氏族,粗略掃一眼過去,大概至少有數十個人。

賀蘭缺挑了挑眉,就被謝紓往懷中塞進了這張寫滿名字的宣紙。

她一字不落,從上往下慢慢看完,看得細致而認真,並無半分敷衍之意,先是誇了下“我家小寶字寫的比娘好看”,接著繼續念道:“肖涼,慕容傀,南宮無,孟三清……這麼多人?怎麼還有長老的名字?”

小謝紓抓住賀蘭缺的衣角,仰起頭,露出一個稚嫩的笑臉。

那笑容明豔萬分,饒是春光也要在他麵前失色,隻是接下來,這稚童的聲音便如從天而降的一盆冰水,令所有人一寒。

他脆生生道:“我想請娘親幫我殺了他們。”

夢境外,所有弟子不可思議地瞪大雙眼,直接炸了。

【他在說什麼?殺人?他現在才幾歲,就想著要殺人?】

【不愧是“血觀音”……多麼殘忍,令人欽佩。】

【他三天前救了那個小孩,我還以為他這些年有什麼難言之隱……三歲看老,果然從小就是個惡毒胚子。】

【這些人怎麼欺負他了?不是隻有他欺負彆人的份嗎?】

【他知道就因為他這一句,會有多少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荒誕至極,荒謬至極。】

【還好他死了。】

眾人破口大罵,氣得渾身顫抖,宣紙上寫的人的名字無疑都是同門子弟,他們不可能不為自己的同袍而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