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共生(1 / 2)

決定在暑假期間去找裡德爾並不是突然心血來潮。從一年級起,我就總是盼望著能有機會尋找他在麻瓜生活的痕跡——他在學校裡表現完美,但我不相信一個人會完全沒有陰暗麵。

而麻瓜世界,恐怕就是他所有黑暗麵的來源。

三年級結束後的假期,我總算找到機會溜出去找他。每年放假前我們都說好要給對方寫信,隻是每一次我寄出去的信件都有去無回——我到要看看他究竟在搞什麼鬼。

夏日的倫敦也總是陰雨連綿。我等了又等,總算找到一個不再下雨的午後。時隔三年,我再一次站在孤兒院前這條熟悉又陌生的長街上,但這回我穿著裁剪精良的高級服裝,和這裡格格不入。

街上的店麵更少了,比起之前似乎更加破敗。街角勉強維持的咖啡廳傳來沙啞低沉的爵士樂,斷斷續續的聲音活像最後嘶啞的掙紮。

後來我才知道,那年是一九三九,二戰伊始。

天空陰沉沉的壓下烏雲,偶爾出現的行人把自己裹在高高立起的風衣領子中,看不清麵孔。而我站在孤兒院門口,卻突然有些猶豫不決。

雖然魔法部製訂了對未成年巫師的《約束法》,但像我們這些有權的家族通常隻要和魔法部的人說上幾句話就可以解除禁製。我深吸一口氣,給自己施了一個幻身咒——希望我這段時間的學習成果有效,不要被裡德爾發現。

趁著孤兒院大門被打開的片刻,我側著身子鑽了進去。

這裡一如既往的破敗,甚至比我離開之前還要蕭條。孤兒院的生活已經越來越不好過了,就連管理員的酒櫃都落了一層厚厚的灰——看來她也很長時間沒有閒錢買上一瓶杜鬆子酒了。

如此種種,迫使我更加急切的想要見到裡德爾。我尋著記憶走到他原來的房間,但那裡早就空空如也。床邊立著一個嶄新的衣櫃,床腳堆積了一層薄薄的灰燼,是那時留下的痕跡。但如果不仔細看,沒人能察覺這裡曾經被施展過魔法。

我有些失望的離開房間,但突然福靈心至,轉身向我從前住過的房間走去。

門半開著,我屏住呼吸,慢慢擠進了房間。

不過令人失望的是,這裡也沒有人。但我看到了裡德爾的筆記本放在桌角,龍飛鳳舞的寫著他的名字。我寄給他的信也整齊的壓在一本書下。可我不明白——如果他全都認真看過了一遍,為什麼從來不回複我?

*

就在我疑惑的時候,原本寂靜的孤兒院大廳忽然一陣吵鬨。我屏住呼吸,急忙退出了房間。

那是曾經被裡德爾吊死了兔子的比利以及幾個她不認識的大塊頭男孩。這些大孩子們不必遵循孤兒院的午禁,他們整天遊蕩在街頭做些短期的苦力活賺錢。隻不過現在到處都很蕭條,這群人也就遊手好閒,成為了街頭一批無所事事的小混混。

他們似乎在對一個男孩拳打腳踢,而挨打的那個人隻是緊緊抱住了頭臉,蜷縮成一團,仿佛已經完全放棄了掙紮。

“你是個怪物!”比利叫著,又一拳落在了他身上,“從前你不是很厲害嗎?怎麼現在一聲不吭了!”

一拳又一拳,我聽見那男孩斷斷續續的痛哼。我知道挨打的那個人是裡德爾,但我蹲在原地,沒有動。

我沒想到,回到孤兒院的他竟然會是這副樣子,好像一瞬間,所有的濾鏡都破碎掉了。《約束法》的存在讓他不能肆意使用魔杖,而過多的魔力暴動會導致他體內的魔力被削弱……他小時候做過的那些事情,如今正在加倍奉還於他。

我突然很害怕——我害怕裡德爾會恨死我。我們一起做出那些錯事,但最終受到反噬的隻有他一個人。

我不該出現在這裡的。

快點離開、快點逃走。就像以前一樣,隻要把他丟下就可以了。

但我的腿卻仿佛被灌了鉛,一動不動的蹲在原地。

忽然,裡德爾衝著我所在的方向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這個類似挑釁的表情讓他立刻又遭受了一頓暴打。

他發現我了。認識到這個事實後,我宛如被一盆冷水潑下,從頭到尾都涼個了透。他知道我就在這裡,冷眼旁觀,什麼都沒有做。而我——我竟然還自詡喜歡他。

我緩緩站了起來,恢複知覺的腿一步步向那群人走去。

“萬彈齊發!”

一群金色小鳥從我周圍飛出,瘋狂的攻擊那群不知所措的男孩。

“怪物!怪物!”

他們跑出去很遠,恐怖的吼聲回蕩在大廳裡。

在幻身咒消失的那一刻,我的手立刻被他攥住。他一言不發,強硬的扯著我上樓,隨後用力拽上房門。

“你是不是真他媽的以為我不會殺你!”

我被他掐住脖子摁在了地上,後腦重重磕到床欄,痛的我倒抽一口冷氣。裡德爾剛才挨打時展示出的那些虛弱全都消失了,他狠狠掐著我,幾乎要折斷我的脖頸。流入肺中的空氣越來越稀少,窒息的痛苦快將我淹沒,我失去了一切掙紮的力量,連魔杖也落在了地上。

就在我以為自己要死了的那一刻,他終於緩緩鬆開了手。

*

我癱軟在地上,因為剛經曆了強烈的窒息而不斷顫抖。後腦鈍鈍的痛,裡德爾坐在床沿,慢條斯理的卷起袖子,露出他遍布傷痕的胳膊。

“你都看見了。”他說,聲音從未有過的冷酷。我重重喘息,胸口劇烈起伏,呼吸間都伴著疼痛。

他撐在我身上,手臂上有一道長長的劃傷,血慢慢從傷口滲出,不斷滴落在我的臉和脖子上,最終又流向地麵,形成一個個暗紅的小圓疤。我的眼前越來越模糊,裡德爾愣了一下,然後狠狠抹掉我逐漸堆積的淚。他撿起我落在地上的魔杖,仗尖對準我的喉嚨。

“裡德爾……”我抓住他的袖子,緊緊的抓住。

“你們在乾什麼!”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裡德爾還沒來的站起來,姍姍來遲的幾個管理員就破門而入,合力將他扯開摁倒,血滴滴答答落了一地。她們推搡著把他帶離房間,吵鬨著要關他禁閉。裡德爾被她們拖走的時候一言不發,隻是死死盯著我,目眥欲裂。

沒人關心我是怎麼突然出現的。領頭的管理員隻是看著我精致的服裝便認定我身份尊貴,不停的向我道歉,極儘所能的用最肮臟的詞彙謾罵他。我疲憊至極的閉上眼,一句話也不想說。

偏偏那幾個女人還在嘰嘰喳喳的說話,我終於忍不住,用嘶啞的聲音大喊讓她們滾出去,激烈的推搡中終於關上了房門。

怎麼會這樣。

我癱坐在地上,眼淚像發了洪一樣不斷落下。

這就是裡德爾的陰暗麵——現在你滿意了嗎?內心中,有個聲音不斷質問問我。我捂著臉,失去了一切思考能力,任憑後悔和內疚將我淹沒。

——要是當年留下來陪他就好了。

——要是我早一點來就好了。

——要是我能阻止就好了。

——要是……

沒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