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璟喻再醒來時,已經是他回來後的第三天了。
他回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的清晨,他趴在旭雲身上,整個人都成了一個雪人,完全看不出人形。
起初士兵還不敢把人放進來,生怕出事,還是鄭將軍認識旭雲,才把人送了進來。
請來軍醫一瞧,從臉到腿,那身上簡直就沒一塊好肉,渾身滾燙,內力紊亂,傷勢著實嚴重。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現在不是夏天,傷口沒進一步惡化。
即便是這樣,他也昏迷了三日。
他一醒,就想起在祈城發生的事。
他如今回來了,鄭將軍便也不會專門檢查旭雲身上有沒有消息。
此刻旭雲應當早已送到馬棚裡,喂馬人不懂他畫的東西,很有可能將他撕下的衣袍當做垃圾處理了。
他強撐著身子下床,披上外袍,想要去找鄭將軍。
然而等他推開門,卻發現院子裡空無一人,連守衛都不在。
謝璟喻皺起眉,慢慢往院子外走去。
出了府,大街上原本熱鬨的人流也明顯稀少。
他側過頭捂住唇咳嗽兩聲,而後攔住一個百姓,問道:“今天是發生什麼了嗎?”
被攔住人歎口氣,搖頭道:“還不又是西戎,他們又打來了,這次足足有十萬大軍,全部將士都去前線支援了,鬨得城內人心惶惶。”
謝璟喻心裡警鈴大作,立刻鬆開手,也不顧渾身的傷痛,徑直往府裡跑。
西戎此時派出大軍,定然是牽製住關山城的兵力,好為後方部隊拖延時間。
他迅速換上甲胄,拿上長槍,停了下,從匣子裡拿出一個東西揣在懷裡,然後去馬棚牽來旭雲。
事態緊急,他要立刻請求鄭將軍的意見,帶兵堵住後方的西戎人。
他翻身上馬,旭雲也感覺到主人的情緒,以最快的速度疾馳在大道上。
謝璟喻登上城牆,下麵的戰局混亂,一眼望過去隻能看見烏泱泱的一片人頭。
幸而鄭將軍還沒有下城牆,謝璟喻找到他,匆忙的行禮道:“主帥,前兩日我探查發現西戎實際實在祈城側的關山裡挖了地道,地道直通關山城,此時他們突然發動總攻,定然是想為後方精銳部隊爭取時間。”
他說的又快又急,“璟喻請命帶隊攔截!”
鄭將軍目光震驚,又立刻強壓下去,問身旁的守將,“我們還能調出多少士兵?”
“大約一千人。”
西戎的十萬大軍壓境,對關山城帶來了極大的壓迫。
跟隨著謝璟喻一起來的士兵有部分被派去了收複的失地,而西戎卻是舉國征兵,還將嘉城等還幾個城池的士兵偷偷調走,現在本就是以少對多,一個人都珍稀的不得了,能擠出一千人,已經很不容易了。
謝璟喻和鄭將軍都明白,謝璟喻咬牙,“就這樣,趕快調遣,關山城一時攻破不了,後方他們一旦進來,關山城,就真的危險了。”
“去,調人。”鄭將軍當機立斷,“我已經派人去通知了其餘的城池,等他們一來,我就讓他們去後方支援你。”
“是!”
謝璟喻和守將一起轉身下城牆。
鄭將軍摁住額頭,心中暗暗擔憂。
千防萬防,還是沒防住西戎,是他這個做主帥的失職。
謝璟喻,你可一定要回來啊。
城牆下,有軍醫們在快速的配藥熬藥。
在守將去調人的時候,謝璟喻突然停下腳步,走到劉軍醫麵前問道。
“劉軍醫,你可有能暫時麻痹疼痛的藥?效果越強的越好。”
劉軍醫忙的手快要閃出幻影來了,頭也不抬的忙裡抽空答道:“有是有,就是藥效果後,疼痛感會成倍增加。”
“那勞煩您給我一份,急用。”
劉軍醫這才抬頭看了謝璟喻一眼,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從藥箱裡翻出一個小藥瓶。
“多謝。”
“你的身體其實——”
“劉軍醫,我是大齊的將軍。”
謝璟喻知道他要說什麼,他打斷劉軍醫未說完的話,眼神裡分明沒什麼表情,卻讓劉軍醫什麼都明白了。
他是大齊的將士,保家衛國、驅逐外敵是他與生俱來的使命和榮耀。
他目光堅毅,一身錚錚鐵骨。
劉軍醫呐呐的閉上嘴,沒說話了。
守將的兵即將點完,謝璟喻垂下眼眸,從桌上抽出一張紙,拿起毛筆,欲下筆,卻又頓住。
他能說什麼呢。
說他的又要食言的愧疚,夢想沒能達成的遺憾,和不甘心?
謝璟喻抿緊唇,最終在紙上落下幾行淩亂的字跡,折好遞給劉軍醫。
“勞煩您幫我收好,如果我沒能回來,請幫我......”
他喉間哽了一下,聲音沙啞,“轉交給我的妻子。”
劉軍醫一瞬間濕了眼眶,“要給你自己去給,我這麼大年紀的人了,還會幫你跑腿。”
謝璟喻似是笑了下,想說什麼,另一邊的守將已經點好兵在叫他。
他把紙塞到劉軍醫手裡,連最後的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就騎上馬離開。
劉軍醫低下頭,看著手裡這一張輕飄飄,又有萬鈞之重的紙,顫抖著放到藥箱最深處。
謝璟喻心裡著急,路上的腳程很快。
他其實並不知道西戎的出口在哪,但是關山這樣的巍峨,以他看到的入口來說,單單是半年不到,他們是不可能挖穿關山的。
既然如此,就隻能說明他們會中途從地道裡出來。
山上最好走,能走多人的路隻有烽火台的官道。
所以,他們勢必會想儘辦法官道。
果不其然,等謝璟喻到一行人到關山腳下時,烽火台上燃起了熊熊狼煙。
還來得及。
“將士們,隨我上山,斬殺了那群妄圖侵占我們家園的蠻夷!”
“是!”
山上不好騎馬,謝璟喻下馬,拍拍旭雲的頭,“今日我就不能帶你去了,回去等我吧。”
旭雲高高的嘶鳴一聲。
謝璟喻沒時間慢慢和它說,他扭過頭,帶頭走在最前麵,振臂高呼,“上山!”
謝璟喻到底是更熟悉官道和關山環境些,根據狼煙升起的地方判斷西戎人的方位。
下馬時,他就已經吃下劉軍醫給的藥,快到烽火台時,藥效已經開始發作,身上的劇痛漸漸消失。
烽火台已經可以用慘烈來形容。
西戎是由哈切多帶領著莫約八千將士,其中有幾十人衣著有明顯不同,是那晚交手的精銳。
而烽火台總共也不過百來人,此刻已全部被他們所虐殺。
謝璟喻握緊手裡的長槍,麵色陰沉。
“謝璟喻,好久不見。”
哈切多說著一口流利的中原話,笑眯眯的看著謝璟喻。
“是很久沒見了。”謝璟喻連眼角都淬著冷漠。
“不過,上次我雖然輸了,但是這次。”他大笑著,“謝璟喻,輸得將會是你,即便你提前發現了我們的計劃,但還是於事無補。”
“這次,勝利終將屬於西戎!”
“癡心妄想。”
謝璟喻不欲與他廢話,做了個手勢,身後的軍隊應聲而變。
是來之前他們提前說好的指令。
謝璟喻長槍一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擊上站在最前麵的哈切多。
哈切多沒想到謝璟喻會突然攻上來,慌忙執劍抵擋。
瞬間,兩方人都正麵對上,大齊這邊的人雖少,但是訓練有素,陣型又是專門針對關山這樣的場地的排練出的,有天然的場地優勢,短時間內,竟也未落下風。
哈切多打不過謝璟喻,因而等他反應過來後,謝璟喻對上的,就是哈切多和十名精銳。
“你逃走的那晚,折損了我整整十名精銳,雖然對我來說傷亡慘重,但想必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也十分不好吧。”
哈切多勾起笑,“我說過,這次,你輸了。”
謝璟喻隻覺得身體裡有使不完的力氣,內力奔湧,想要衝破障礙,肆意的發泄出來。
看起來劉軍醫給的並不隻是單純的止痛藥。
不過,這是好事。
“我也說過。”謝璟喻反手刺穿一人的劍,尖銳的槍尖直接貫穿他的身體。
“癡心妄想。”
可過了兩盞茶的時間,哈切多臉色漸漸難看起來。
謝璟喻不該是這樣的,他受了那樣重的傷,怎麼可能還能反抗這麼長的時間。
哈切多的臉扭曲起來,目光陰狠的像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他餘光看到什麼,又慢慢放鬆。
“謝璟喻,你再強,但你的部下沒那麼強,又有什麼用呢。”
哈切多哈哈大笑起來,主動退出了戰局。
謝璟喻轉身的瞬間,看到了那邊的情況。
不好,很不好。
即便大齊有微弱的地理優勢在,但人數始終是無法逾越的鴻溝,再加上藏在西戎大軍裡的精銳,肆意的破壞著陣型,屠殺將士。
謝璟喻心下微沉,手腕發力,想辦法掙開了幾人的糾纏,足尖一點,回到後方混亂的戰局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