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發罩子不太乾淨，凜裹在其中總覺得有股很濃重的塵土味，那種氣味和房間中空氣清新劑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有種過去和如今試圖友好相處卻又不太成功的怪異感。

凜更改了一下裹絨布的方式，在房間踱步，卻被鏡子中的自己吸引了注意力。她走到化妝鏡前坐下，摸索了一會兒，環繞鏡子一圈的化妝燈亮起。

儘管身體隻變小了短短一周多，她卻覺得成年人的視角已經有些陌生。

她竟然不需要用爬的就可以直接坐在凳子上把手放在桌上了耶。

恢複成成年人的模樣，她的頭發隻垂到胸前大約在心臟左右的位置，和孩童模樣差不多及腰的狀態差距很大。

從生物學來講，頭發是已死的細胞，不進行新陳代謝，也不會被APTX4869本身或是解藥影響。

確實如此。

但人的存在卻沒有這麼簡單。人無法隻活在自然科學的世界裡，社會科學中的定義也是決定人死亡或是存活重要的一個因素。更何況，自然科學的研究還沒有走到極致，她沒能理解人的存在究竟是什麼。

記憶？意識？靈魂？

想著些有的沒的，凜注意到身後休息室的門傳來細碎的聲音，似乎是有人在動門鎖。她隨意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絨布，坐在化妝台前沒動。

她原本是黑發，漆黑如墨，她的眉毛也是黑色的，細長微彎略有些上挑。她常年在室內不見日光，皮膚蒼白，血管明顯。孩童狀態時看不太出來，恢複成大人模樣後，淺金發與深色的眉目之間那種不和諧感顯露出來。

房門被打開，凜透過鏡子看到闖進屋內的安室透。

他從一片黑暗中走進光裡，身形頎長，眉眼深邃，光影交錯間，那雙紫灰色的瞳孔裡暗流湧動。

凜突然覺得化妝燈有些太亮了，亮得她覺得心臟都在發燙，鏡中的景色像被點燃了一般暈成一個個光圈，直到男人轉過身重新打開房門，她才恍然回神。

凜把刺眼的化妝燈關上，閉上眼緩解酸澀的感覺。再次睜開時，她回過頭正好看到安室透蹲下身和門外的人說了些什麼。

哢嚓。

房門再次被關上。

安室透一步一步向她走來，步伐輕而緩，姿勢卻有些僵硬，好像在克製著什麼，行走間，不經意露出的小臂肌肉緊繃。他嘴唇緊抿，目光如有實質，重重壓在她的眉宇間。

凜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思考自己應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

不知道柯南和安室透說了什麼。

她應該扮演一個……落難女子嗎？

安室透仍在靠近，光源漸漸落在他身後，陰影悄悄蒙在他的眉骨和眼睛之間，凜抬眸望去，這個距離已經足以讓她看到那雙眼裡被壓抑著的波濤。

安室透不對勁。

這種感覺在安室透向她推理早川小姐綁架案真相的那個晚上也出現過。

但就像研究缺少數據，數學推導缺少關鍵條件，案件推理缺少證據，她隻覺得自己陷入一個奇妙的迷宮中，興奮感、探究欲、征服欲在大腦中碰撞。

她不閃不避地直視回去。

她隱約覺得身邊的空氣都因為他人的入侵而灼熱起來，她能清晰看到安室透脖頸上的青筋，也能聽見他刻意壓製的呼吸聲。

走到離她一米遠左右的時候，安室透腳步邁動了一下又收了回去，靜靜佇立在原地。

他和她記憶中一樣，像一座沉默卻並未休眠的火山，內裡滿是驚人的瘋狂，表麵卻永遠雲淡風輕。

可是為什麼？

凜撞進他肆意而又複雜的目光中，心中的困惑愈發強烈。

他似乎在直視自己，似乎又沒有。

他在看哪裡？

她額頭上尚未消去的疤痕嗎？

凜對此並不意外，以安室透的敏銳，她和“灰原凜”共有的傷疤必然會引起他的注意。但是，對於不知道APTX4869存在的人來說，身體年齡倒退這件事情太過驚世駭俗，更何況，客觀來講她和小時候的長相也隻有六七分相似。

那他為什麼會有這種眼神？

凜帶著困惑細細打量眼前的男人，剛毅的下頜線，較深的膚色，紫灰色的瞳孔和淺金色的額發……

凜的思路突然晃了一下，躍遷回安室透進門前她正在思考的問題。她不由自主開始觀察男人的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