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接到薑綏的通知訊息時，駱淮正陪在方珩身邊，他們坐在車裡，打開了機械車的防窺模式。

窗外是外城進入內城的主乾道，一夥裝甲車運載著孤兒院的修女，院工，他們正在逐個通過安檢。

方珩撐在窗邊，目不轉睛地尋找著瑪莎的身影。

暴雨仍在下，雨滴落在泥濘不堪的水窪裡，濺起陣陣漣漪，城防安檢口周圍，蹲了許多之前在附近乞討的小孩，正在坐上機械車前往救濟站。

今天合盟下發新令，要求保衛者將所有流離失所的兒童帶回內城，並且重新輸送了大批保衛者協助安置失足兒童。

駱淮關上通訊儀的頁麵，想起昨天在合盟會議上發生的一切。

會議上，合議庭決議排查外城流離失所的兒童，審訊過程中，如果在他們身上發現任何異常，將由保衛者對他們進行處決。

瘋骨會給成員植入服從指令芯片，這意味著所有人都不會是合盟標準內的“正常人”。

這是赤裸裸的無差彆屠殺。

就在決議全票通過前，駱淮捏緊手指，他雖然是個事不關己的性子，但麵對無辜者被操控生死，仍覺一股熱血衝上頭頂。

“我不覺得一味維持表麵的和平，自欺欺人有任何作用。那群孩子沒有做錯事情，他們隻是被有心人利用了。

我想要告訴他們的是，他們沒有被生存區拋棄淘汰。以這群孩子的年紀，現在應該還在學校念書，應該無憂無慮地度過童年，而不是拿命乞討賺錢，看不到光明地活著，最終死在你們這群人的決議中。

更何況他們並不知道暴行組織的所作所為，誤入歧途，我們應該帶他們回到正路，而不該因為一次錯誤，去抹殺他們。”

這是駱淮第一次站出來反對合議庭的決策。

雖然到最後的舉手表決，合議庭依舊以壓倒性優勢得到眾多高層的支持。

駱淮早就猜到了這個結局，合議庭就是合盟的權利象征，是翻不過的天。

能夠有勇氣公開站在合議庭對立麵的人少得可憐。

支持駱淮的隻有寥寥幾人，其中有一個是坐在薑綏左側位的女士。

她是合盟的後勤部部長，由於在合盟內部毫無話語權，哪怕是現在投出反對票，也不會有任何水花。

女人垂下眼簾，修長的手指沾了水杯裡麵的水，在桌上寫了幾個字，“救孩子。”

字體漸漸乾涸，薑綏盯著桌上的水漬，低著頭自嘲般笑出聲，

“末世之後全球隻剩207個生存區，到如今有多少生存區還有新生兒出生？我們現在坐在這裡的人，又能活多久呢？

一年？五年？還是十年？你們不會以為自己能正常老死吧？”

坐在長桌中央的合議庭成員目光微沉，他沒有直麵薑綏的問題，換了一個角度，回應道，

“生存區外圍正在進行失地收複，到處都是用錢的地方。外城要修繕，防禦異端入侵的量子機械也在燒錢。

如果合盟決議修建收容所來收留失足兒童，災款不是小數，就算是把桃源掏空，也捉襟見肘。財政部根本拿不出這麼多錢。

到時候你準備怎麼做？你以為上億的賑災款是你勒緊褲腰帶就能省出來的麼？”

後勤部部長下意識反駁道，

“我們後勤部存了三年的救濟糧，幾噸密封壓縮糧，就是為了應對這種突發事件。未戰先怯，不合規矩。”

男人眯起眼，還沒說話就被坐在主位上的薑綏打斷。

她朝後一靠，半晌後微微一笑，

“用不著那麼麻煩，我們不是收繳了一片暴行組織的據點麼？那裡收拾收拾，我看就挺好。”

“這……”

桌上眾人麵露難色，他們都知道那片地方屬於誰，誰敢擅自動用？那不就是從貴族手裡搶肉吃麼？

薑綏撐起下巴，今天她穿了軍裝，衣襟上彆著無數功勳章。頭發規矩束起，一絲不苟平添幾分英氣在身上。

剛剛那個中年男人譏諷道，

“就算有了地方，人力，物資，都不要錢的麼？薑長官，你還是太年輕，不懂柴米油鹽貴哦…”

薑綏聞聲抬起頭直視著男人，坐在左右的軍官皆轉頭看向她，眼眸深處藏匿著戲謔。

這群人表明了是在諷刺薑綏外強中乾，根本沒有實權，最終還是要成為貴族派係的傀儡代言人。

“……”

薑綏毫無懸念地被激怒了。

去他媽的合議庭。

去他媽的貴族。

生存區的執行官是擁有一票否決權的，隻不過從前薑綏從來沒使用過。

合議庭半數以上是貴族派係的走狗，哪怕是為了維護貴族的顏麵，薑綏也不能隨意投出反對票。

貴族的特權是無限的，但是時候該換換天了。

會議室內出現了長達十幾秒的寂靜，薑綏握住胸前代表榮耀的徽章，堅硬的徽章邊緣深深嵌入她的掌心。

會議桌前氣氛微妙，眾人皆屏息凝神，等待著合議庭宣布最終決定，這已經是無法逆轉的結局。

隻要仿生人技術成熟，後續他們想要新生兒隻要仰仗科學技術，何必此時費心費力去拯救溝渠裡的泥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