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聲回蕩在空寂的實驗室內，撞到機械殘骸又折返。
方珩挖了挖耳朵，
“萊拉，你在那天海水倒灌時，發生了什麼？”
坐在椅子上的女人沉默不語，她看向薛無期，在男人點頭允許後，她才繼續說道，
“我和顧子路收到任務前往桃源，表麵任務是抹殺玉京，不讓人類獲得異端者的天賦數據。
但事實上組織並不在乎他的境況，玉京本就是從實驗室逃出來的，他已經是被榨乾價值的殘次品了。”
方珩眉毛一動，腿上的傷口在薛無期的清理下，滲出血液，他輕吸著氣，睫毛不住抖動，
“但顧子路不知道。”
萊拉：“對，野風懷疑他有異心，真實的任務，隻交給了我自己。”
她頓了頓，
“到瘋骨組織的巢穴，救援薛無期，因為我們同屬海洋生物，可以借助海水交流，所以野風才會派我來。
海水倒灌那天，我本來不該拋下顧子路，但當時我感知到了薛無期的求救信號，那時候我已經找了他很久了。
畢竟他才是我的任務，權衡再三，我隻能趁亂消失，順著氣息前往海底工廠，救人之後，我們就一直被困在這間廢棄的實驗室。偶爾有順著水漂過來的仿生魚苗，可以充當食物。
後麵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解釋的話省略了不少，萊拉沒有說為了保全自己，當時她把方珩推向風暴點，也不想承認她也是間接害死顧子路的人。
假如她沒有在行動那日突然消失，或者野風還會留顧子路一段時日…
又或許…如果顧子路願意脫離組織，和萊拉逃走。
她還記得野風的原話。
重中之重是救薛無期，顧子路能棄則棄。
“我有想過離開海底後，和薛無期一起去救他……”
悲傷的情緒籠罩在幾人之間，薛無期按下按鈕，打開修養艙，
“萊拉，你該進去修複身體了，今天你已經說了太多了。”
女人微微一頓，表情旋即變得平靜，她走進修養艙，屋內頓時隻剩下方珩和薛無期兩個人。
他是故意打斷萊拉的話的。
薛無期俯身繼續慢條斯理地替方珩清理傷口，
“我不離開對所有人都是好事。就像熊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假設這次他完整地回到組織，我一旦也跟隨他們回去，野風就會讓我找機會把他進行融合吸收。”
……
被薛無期觸碰過的傷口開始發麻，方珩看著緩緩注入自己身體的透明液體。
“彆害怕，是快速修複藥劑，瘋骨專門研究出來用在我身上的。”
方珩攥緊手指，
“你吸收融合顧子路？什麼意思？”
薛無期笑了笑，燈光映在眉目深邃的輪廓上，線條鋒利灑脫，
“忘了跟你說，人體也是物質，我的珍珠也可以融合他們的血肉哦，做出來的紅色珍珠會更漂亮。天知道江霆有多喜歡紅色。
如果融合的是異端者，我的珍珠可以複刻他們的天賦。佩戴珍珠時，就算是普通人也可以使用他們的天賦。”
他的聲音在實驗室內回蕩著。修養艙中充斥著白霧，層層包裹著萊拉的身軀。
方珩垂下視線，聽到這些難免喉嚨發緊，這個天賦太恐怖了，方珩不知道他是什麼等級，但如果按照方珩的角度，這個人絕對是S級。
瘋骨為幫眾植入服從芯片，那群誤入歧途的普通人是現成的傀儡。
按照薛無期所說，人類佩戴紅色珍珠時，也可以使用異端者的天賦。
這樣瘋骨就會擁有一支所向披靡的軍隊。
難怪江霆圈禁他，野風不顧同伴死活也要來救他，懷璧其罪的道理，方珩明白。
他簡直就是欲望的實質化。
一個權利財富唾手可得的貴族，真的會隻為了金錢，費儘心思搭建一間海底工廠麼？
方珩：“你向來對第一次見麵的人毫無保留麼？”
“我們是朋友，小貓。”
廢棄實驗室中電壓不穩，裡能源電燈頻繁閃爍，讓方珩感到眩暈，他追問道，
“那一個異端者，你可以融合出多少顆珍珠？會有數量限製麼？天賦發揮出來的效果也是1:1複刻的麼？你可以一直生產珍珠麼？你不會累麼？”
薛無期頓了頓，輕聲笑起來，他的聲音太好聽了，像一隻音色低沉的提琴。
他收好被血汙染的消毒棉花，背對著方珩，操作台上放著幾支不知名的藥劑。
“小貓，我知道你對我很感興趣，但請彆吃掉我。我們彼此保留一些神秘感好麼？”
方珩沒有第一時間做出回應，耳邊突然傳來了無燼的單線聯係，
“薛無期，S級異端，異端組織高層人員，一年前和野風理念相左，不歡而散。
叛逃異端組織後，被摩西生存區捕獲，成為實驗體。
又於三個月前【摩西生存區動亂】逃離，沒想到竟然又被瘋骨捉住了？
真是可憐。”
無燼鮮有流露出類似人類的情緒。
方珩的視線落在薛無期的皮膚上，那些醜陋的疤痕，是人類在他身上實驗時留下的罪證。萊拉說他是醫生，其實是久病成醫，醫者自醫。
但在薛無期身上，方珩並沒有看到怨恨和殺意。他太平靜了，也不夠刻薄。
哪怕作為一隻強大的S級，他也沒有一刻真正的逃離過。
方珩：“那你願意跟萊拉一起逃麼？這次不會再有人抓到你，你可以去任何地方。”
薛無期轉過身，手指停留在方珩的義眼前方，沒有觸碰到方珩的皮膚，虛虛實實地劃過。
“因為過量生產珍珠，我軀體正在走向消亡，你還想救我麼？救一隻沒有任何用處的海蚌？沒有價值的廢人，還會成為你們逃離路上的累贅。”
方珩的表情有些困惑，
“那有什麼關係？”
薛無期的瞳孔在黑暗中略微放大。
半晌，才低聲道，
“我知道了…”
醜陋肮臟的世界並不值得留戀，但現在有人來救他，他就要再堅持一下，多活一段時間。
實驗室外漆黑的通道頂端，燈光霎時亮起。
“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