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未款轉頭陸光扉說：“小心你的手機和錢包。”

鬱清秋說：“不用擔心，集市是有規矩的，因為她原來就是窮苦人交換物品的地方，就有這麼一條不成文的規定，偷摸盜竊，不對自己人。現在也是。”

“我還真不知道這個。”

鬱清秋小聲嘀咕：“你不知道的多了。”

陸未款又想到上次的事情，便問黑魚：“你和阿綸碰見過黃桃了嗎？”

“嗯，整個人又黃又瘦的，臉上還多了條疤，真像是顆有蟲病的黃桃樹。”黑魚說，“誰能想到呢，事情就是那麼湊巧。我們拿了他錢包那晚，他當然沒能收回賬，不過那些人是不敢欠邱哥的，一時能緩緩就緩緩而已。邱哥把他罵了一頓，他出去就遇著了其中一個欠賬的人，那人和他也臉熟，說今晚進賭場，回本了就還錢，黃桃就跟著他進了賭場。誰知就和其中一個小子起了衝突，兩人打了起來，當然幫黃桃的人多，那小子被打得不輕，誰知第二天黃桃就被抓了。原來那小子是個官家不成器的公子，不喜歡踩著地毯有人送酒水的酒店賭場，就喜歡到人多嘈雜的地下賭場來。來就來吧，出了事還他媽找警察。”

黑魚繼續說：“他現在算是把所有的賬都算在我們身上了。認定我們拿了錢包，才讓這一切發生的。”

“也有點關係。”

“這在鬆沙很正常，地盤就這麼大，誰和誰沒點過節。要怪就怪他自己倒黴，找我們算賬？他怎麼不找那個公子哥呢。人有時就得認栽，不然日子沒法過下去啊。”

窮人的無妄之災有時是滅頂之災，可人總想活著的。

黑魚從小見得太多了。

他的爸爸走路上被車撞了，車主逃了，他爸斷了一條腿，海邊濕度大，疼得厲害的時候，他就喝酒，酒喝多了自然成了一個酒鬼，酒鬼不是人，他爸喝多了就會動手，挨打的是黑魚的媽媽。後來黑魚的媽在某個夜裡走了，隻是因為在白天，不喝酒的黑魚他爸又恢複正常了，而兒子黑魚又站在她麵前，那時她會狠不下心。

“黃桃他家裡有人嗎？”

“糟糕就糟糕在這裡，他奶奶在他坐牢期間死了。現在誰也管不住他，人就和瘋狗一樣。阿綸見到他都不像以前一樣了，現在的阿綸也不是以前的阿綸了。”

到了末句，語氣竟有些沉重，陸未款低頭望著今天不似往常一樣滑不溜秋的黑魚。

“阿綸說他不想再混下去了，頂多再混兩年，搞點錢。這段時間他不想再樹敵，曾經結下梁子的，他也想有機會請邱哥幫忙銷掉。他說他和黃桃不一樣，過幾年他想要和小曼結婚生孩子，他也想金姨和清秋不用再擔驚受怕。”

黑魚站在陸未款的左側，鬱清秋在右側，她也能聽見一點。

陸未款說：“這是阿綸的選擇。”

“你當然會支持他。再過兩年，你還會在這裡嗎？再過五年，這裡的一切又和你有什麼關係？遇見我們，不過是青春期的你尋找母親時的一段偶遇。而阿綸呢，他能離開鬆沙嗎？他在這裡都買不起房，他在這裡都隻能乾力氣活兒，何況是島城的其他的地方？道上的事，說結清就能結清？他結婚後，黃桃這樣的人會找上他，送煤氣罐的時候會有挑釁的混混找他麻煩，那時候誰還認得他曾經是那個一打十不要命的阿綸？他會甘心每次都點頭哈腰？而我，如果你們之後都會離開，那我現在就得離開你們，我得另找一個更加厲害的人做朋友，因為我知道，我一輩子都要依附強者過活。”

黑魚知道阿未是有錢人家裡的異類，連這個跑來找她還帶著一盒討好的糕點的弟弟說不定也是，但她終究會回歸她來的地方，再過兩年，她不會再有時間和心情來這樣的地方遊蕩。

窮人的苦難隻是生存，像她這種私生女的痛苦，他都嫌太過輕浮。

陸未款說：“你不會的，我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你就夢想著偷有錢的人的錢。”

“對，那是我的夢想，但兩年後，我現在還隻能在街上盯著遊客的錢包。”

“如果我不來找你們，不是因為我離開了石岩街，那是因為我已不在島城。我什麼都沒有，但還有點錢，我離開前，我把我所有的都給你和阿綸。”

“阿綸他不會要的。他是個令人佩服的人，但容易太相信彆人，性格又剛直，而我是個一眼就讓人瞧不起的人，好在眼睛好，腦子快。和他在一起，我才覺得日子有些可能；他也是和我在一起，才能避開那些小人。”

“他會的，他結婚了有小孩了就會要的。所以我會把錢給清秋。我會離開這裡，但我不會忘了你們的。”

兩旁是如何的熱鬨，鬱清秋是不知道了，她的內心一片震蕩的空白。

黑魚也聽了，但不全信。他們都會長大，以前的也都會不作數。

“我去找布頭了，你們去逛吧。”

三人走到了圓角廣場的中心，這時天色已晚，彩色的燈光亮起，吵鬨的音樂蹦躂在人群的空隙裡，空氣裡混著些動物的臭味，龐大的紅棚子裡不時傳來一陣哄笑聲，外麵高大的小醜脖子裡掛著兜售的小匣子，表演著小把戲吸引孩子們。

陸光扉說：“我們還是進遊樂場吧。”

前麵就是圓角遊樂場，已經能看見裡麵亮起燈光的遊樂設備，看起來明亮且乾淨沒有氣味。

陸未款低頭詢問鬱清秋的意思，她哪裡有再玩樂的心思，隻是點了點頭，於是三人就繼續往前走。

誰知走了沒多遠，一串串煙花爆竹竟在不遠的路中間炸開，驚起人群裡一陣慌亂。

陸未款摟著鬱清秋，拉上陸光扉走到路邊。

人們擁擠衝撞著，陸未款抱著鬱清秋的肩膀，環顧四周的情形，看到了不遠處在路中間的閃光，受驚的人們往兩個方向避讓，這才引起人流失控。

顯然是有人故意如此。

過了一會兒沒有聲音了，煙花的亮光也熄滅了，人群還未鎮靜，稍微遠處不明白的人還在往前走，之前摔倒的人們被身邊的人拉扶起來。

鬱清秋從陸未款的懷裡抬起頭，問道：“怎麼了？”

“有人故意在路中間放煙花引起慌亂，沒事，我們再等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