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 為她俯首稱臣。(2 / 2)

朝露心道,真是和前世一樣,是個沉默寡言的男人呐。

她扶起了他,柔聲道:

“鄒將軍,你已不是馬奴,今後不必為任何人屈膝。”

她一直記得的,每每李曜聖駕在臨之時,滿朝文武也就國師和他不必跪地行禮。

聞言,鄒雲一怔,不由挺直了腰背。

他心道,不是了麼?可他還記得從前,殿下會誇他作的人凳極穩呢。

雪雲駒乃是高頭大馬,朝露下馬的時候,受傷的右腿沒有站穩,一個趔趄,倒在一雙有力的臂彎之中。

許是她吹了風有些涼,隻覺那雙勁臂繃得很緊,火一般的熱。

“恕、恕臣僭越。”他將頭埋得更低,耳根略有薄紅。

朝露不語,隻笑了笑。

其實西域女子,大多爽朗開放,哪會在意漢地那些男女大防,繁文縟節。

可她見他如此緊張,心下多了幾分了然。

前世,是李曜發掘了鄒雲為將,他由此為他誓死效忠,勇戰沙場;這一世,是她先選中了他,他會不會也為她俯首稱臣?

隻要她能夠逃出這座烏茲王庭,西域之廣袤,天下之浩大,李曜可為之,她亦可圖之。

朝露冷銳的眸光如星子閃爍,笑意漸漸浮上唇角。她的一抹餘光,定在一旁渾身緊繃的男子。

佛子清心寡欲,隻在修行,這一張牌,變數太多,於她而言,或許高攀不上,或許遠遠不夠。

而這一未來的大將軍,她也必要牢牢握在手中。

……

這幾日晴空爛漫,星子璀璨,她便在這方庭院中遛馬為樂。鄒雲與她的話也漸漸多了幾句,偶爾會講起這宮牆外的趣事。

一日才方入暮,侍官毗月匆匆趕來,望見朝露和鄒雲在庭中倚馬談笑,稟告道:

“王上剛解了殿下禁閉,讓殿下即刻前往佛殿……”

朝露心下一笑。

這幾日想必洛須靡沒有少送美姬女人誘惑佛子,他定是看都不看一眼。唯有她,是可以光明正大踏入佛殿的人。

她的任務未完成,洛須靡必要她再出山。他不會在意她殺了誰,和誰玩樂,隻要還要用她這副皮囊,他就不會妄動她。

是時候了,朝露回身望了鄒雲一眼,淡淡笑道:

“鄒將軍,下回再見。”

鄒雲微微頷首,麵無表情。

他知道她要去何處,所行何事。

可他無能為力。

少女石榴色的裙擺一晃眼消失在雕花門廊後。在無人看到處,鄒雲覆在身後那雙牽著韁繩的手,一點點緊握起來,擰成拳頭。

***

佛殿幽靜。

夜幕降臨,白日裡威風凜凜的金剛羅漢像在夜裡顯得鬼影幢幢,有幾分瘮人。

朝露步入殿內,點燃一根火燭。

她懷揣幾株未有催-情香料的鮫油燭,帶來了佛殿。

“襄哥哥?”她壓低聲音,試探著喚了一聲。

無人應答。

她心跳不止,舉起燭火朝前一探。一小簇微茫的燭火,隻能照亮眼前一小段路。

朝露一步一步朝內走去,看到了佛龕下的洛襄。

他跏趺坐於蒲團上,身背英挺,似在閉目養神。她走近一看,看到他掩在袖袍下一雙瘦削的手泛著絳紅朱紫之色,清臒而修長的手指僵直,止不住地發著顫。

她這幾日有所耳聞,洛須靡為了嚴懲佛子,又不敢用重刑,更不能被人發現佛子有傷。在佛教中“出佛身血”乃是永墮阿鼻地獄之罪,即便是不信教的君王,仍是心有所忌。

於是,洛須靡命人以為民祈福之名,要他在一日內手抄經卷千萬。

正逢春寒料峭,如此酷刑,在表麵不留痕跡,實則傷筋動骨。

這可是一雙佛子的手。這雙手今後所寫佛偈,會被天下信徒頌念,所譯經文,會傳遍四海萬國,奉為釋門圭臬。

若非為了她出逃,這雙手怎會受此酷刑?

朝露心下微微滲出一絲澀意,忍不住伸手握了握他僵冷的手指。

他似有所感,指尖微動,不經意間劃過她的腕,在她的心間滾過一陣酥麻。

朝露驚嚇般收了手,定了定神,見他仍在閉目休憩,才舒了一口氣。

她深覺,多與他靠近一分,都是褻瀆。

她後退一步,倚著案牘,看到半卷工整抄寫的《楞嚴經》經文。

她本是對佛經毫無研究,可獨獨對《楞嚴》頗有幾分心得。前世有一年萬壽節,為了給李曜祝壽,她也曾手抄楞嚴全卷,哄得李曜龍顏大悅。

因為,前世那位聖僧國師,最是推崇此經,教授她漢文之時,常常以其中經文選段為材,將釋義一一指點予她。

“《楞嚴》以破魔始,至破魔終。正知正覺,明心見性,不被邪魔所惑。”他常道。

彼時她還在心底笑他,妄圖憑幾卷佛門經書,就想渡化她一個妖女。

他因她受苦受難,她無以為報,今夜或可為他抄些許經文。

想到此處,她便盤腿坐在蒲團上,將他抄了一半的《楞嚴》翻開,一雙素手掬了一捧清水,倒在硯台上,開始研墨落筆。

燭火燃燒,蠟灰成塚,一點點綴滿燭台上的蓮紋鏤刻。

燈下,朝露伏於案上,螓首低垂,幾縷鬢發倒映在少女皎白的側臉,隨著火光搖曳如水波,柔光瀲灩。

潤如白玉的小臂一側,那一摞寫滿經文的黃麻紙一頁緊接著覆上一頁,成堆成山。

朝露難得做筋骨,抄了一個時辰的佛經,手臂酸脹,腰背也鬆弛了下來。她扭轉發酸的手腕,舒展坐麻了的雙腿。

袍邊如雲散開,輕輕拂過身旁一雙垂落在地的手。

纖細的身姿,擋住了一半的燭光,像是一片雲翳,投影在身旁靜坐之人蒼白的麵上,輕輕晃動。

朝露想要起身,卻覺身下倏地一緊。

她回眸望去。

光影泛泛,照得一旁的男子輪廓分明,如白玉雕琢般的俊美。

他不是入定,而是似在昏睡。

雙眸緊閉,檀口微張,那雙手骨節突出,手腕勁瘦卻有力,不知何時攥起了她垂落的衣角,揉在了錯綜的掌紋之中。

那手腕隱賁的青筋瞬間暴凸,手臂驟然收緊,猛力一拽衣角,將她整個人擁入懷中。